美术学院展厅,夜。
“啪。”
一声轻响,最后一盏射灯熄灭,将白日里备受瞩目的泥塑《韧》吞入黑暗。布展工作全部完成,明天将是面向全校的正式展出。
秦飒独自站在空旷的展厅中央,只有安全出口微弱的绿光勾勒出她挺拔而沉默的轮廓。空气中还残留着颜料、木屑和未散尽的、属于创作过程的焦灼气息。她的作品,那个凝聚了无数汗水、挣扎与突破的泥塑,此刻像一头休憩的巨兽,静静盘踞在属于它的位置上。
没有掌声,没有评语,只有一片沉实的寂静。
她不需要那些。作品的完成本身,就是最好的交代。石研的记录项目结束了,但《韧》的生命周期,似乎才刚刚开始。它将被无数陌生的目光审视、解读,而它的创作者,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放手”。
秦飒的目光穿透黑暗,精准地落在《韧》的轮廓线上。她能记起每一处刀痕的力度,每一次调整时内心的权衡。这个过程,已被石研的镜头与画笔忠实地、甚至超越表象地留存下来。那不仅仅是对作品的记录,更是对她创作生命的见证与共鸣。
她转身,脚步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走向展厅门口。那里,一个身影倚着门框,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下,隐约可见摊开的速写本和一支炭笔。
是石研。她没有进去,没有打扰秦飒与作品的独处,只是守在外面,用她自己的方式,记录下展览前夜,创作者这最后一段无声的陪伴。
秦飒走到门口,脚步未停。石研合上速写本,默不作声地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熄了灯的美院长廊里,脚步声重叠,又分开,如同她们之间无需言说的节奏。
经过雕塑工坊时,秦飒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工坊里,为下一个创作阶段准备的新一批黏土和金属骨架已经就位,覆盖着防尘布,等待着。
石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炭笔在指尖无声地转了一圈。
没有交流,但一种明确的感知在寂静中传递:一个阶段的结束,意味着下一个阶段的孕育。《韧》的释放,是为了积蓄力量,迎接新的创造。
她们的身影融入走廊尽头的黑暗。展厅里的《韧》依旧沉默,却仿佛与离去的创作者,以及那位忠实的记录者之间,维系着一种跨越空间的、无声的共振。
清墨大学校园网论坛,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一个标题为【或许有人注意到……?】的帖子悄然出现,发帖人匿名。
「……美术学院中期展那件叫《韧》的泥塑旁边,一直有个拿相机或者速写本的女生,好像不是工作人员,但每次去都在。今天布展最后一天,她还在外面画。有人知道是什么情况吗?感觉……有点特别。」
帖子下面只有零星几个回复。
「可能是在做课程作业吧?」
「观察记录?」
「没注意诶,不过那雕塑确实挺震撼的。」
帖子很快沉了下去,没有引起太多关注。但这细微的、来自外界的观察,像投入湖面的一颗小石子,泛起的涟漪虽然微末,却真实地记录了某种存在于创作与记录之外,更难以被定义的关系形态。
它尚未被命名,却已在某些时刻,成为了作品本身一道沉默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