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飒的雕塑台旁,堆积的“余料”开始呈现出某种自发的秩序。不同材质、形状、颜色的碎块,被石研依照某种内在的逻辑——或许是质感,或许是断裂的形态,或许是它们在秦飒作品中原本所处的位置——分门别类地安置在不同的托盘和木盒里。这些被主体抛弃的部分,在角落里悄然构建起一个微型的、沉默的“废墟博物馆”。
石研没有急于将这些素材用于她的“转译”创作。更多的时候,她只是站在那里,或坐在小凳上,静静地观察它们。手指偶尔会拂过一片带着锯齿边缘的木屑,或捏起一撮细腻的石膏粉,仿佛在读取它们承载的、关于创作过程的信息。
秦飒完成一天的工作,将工具归位,目光扫过那个日益丰富的“余料收藏区”。她没有发表评论,但清理工作台时,会有意识地将某些她觉得“有意思”的碎片,精准地拨到石研划定的区域。这种互动已成习惯,一种基于行动而非语言的、关于物质价值的二次判定与传递。
石研拿起一块秦飒刚刚拨过来的、带有弧形凿痕的深色石材碎片,对着灯光看了看,然后将其放入一个标记着“曲线\/力”的盒中。她的“物质转译”实验,其深度正源于这种持续的、来自源头的“投喂”与她对这源头(秦飒的创作)的长期观察。记录,早已超越表象,深入到了能量与痕迹的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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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靠窗的位置,胡璃和乔雀面前的书籍换了一批。胡璃正在读一本近代学人的书信集,乔雀则在核对一份清代藏书楼的目录。
“你看此处,”胡璃将书页转向乔雀,指着其中一封信里提到某位鲜为人知的诗人处,“他用的这个评价,‘清峭孤往’,与我们在那部地方志残卷里看到的,对另一位隐逸诗人的评语,几乎一字不差。是偶然,还是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承袭或共同来源?”
乔雀放下手中的目录,仔细读了一遍,沉吟道:“书信年代稍晚。或许是这位学人读过那部地方志,下意识化用了。但也可能,他们都参考了一部更早的、现已散佚的诗评。”她拿起笔,在随身携带的笔记卡片上记下这个关联点,“这条线索值得留意。”
她们的学问切磋,如同缓慢而精细的考古发掘,通过碎片化的文本证据,试图拼凑出更完整的思想史图景。每一次小小的发现,每一次合理的推断,都让她们共享的认知版图向外扩张一点点。这种精神世界的共同开拓,带来的是一种深沉而持续的愉悦,关系也在这种智性的共鸣中,如同古树之年轮,悄然增长,致密而坚实。
夜色渐深,两人收拾好书册,并肩走出图书馆。晚风带着凉意,胡璃下意识地拢了拢外套,乔雀便很自然地将自己那条稍厚些的围巾解下一半,递了过去。没有言语,动作流畅得如同共读时传递一本书籍。
清墨大学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融合在渐浓的夜色里。学问上的知己,生活里的依靠,这两种身份在她们身上,早已模糊了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