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学院的阶段性作品评阅中,凌鸢和沈清冰提交的、以“边界组织”为理念的空间模型引起了导师的注意。模型刻意暴露的材质接缝、对光影的引导性处理,以及由此产生的丰富空间层次感,被认为“展现出对材质对话性的敏感洞察”。
评阅结束后,两人并肩走在回兰蕙斋的路上。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动路旁的香樟树叶,沙沙作响。
“导师说‘对话性’,”凌鸢回味着这个词,语气带着思索后的明朗,“我们之前总想消除差异,让它们‘融合’,反而扼杀了对话的可能。”
沈清冰点头,目光掠过远处墨韵楼清晰的轮廓线:“承认边界,才能产生交流。就像我们,专业不同,思考方式也不同,但正因为这些‘边界’存在,碰撞出的东西才更有意思。”
这并非刻意指向彼此的关系,而是对近期共同探索的自然引申。但话语落在耳中,却仿佛带着更深一层的意味。她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默契地放缓了脚步,享受着工作暂告段落后难得的松弛,以及这种在理念上达成高度共识所带来的、沉静的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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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研的“痕迹拼贴”开始形成一个小系列。她挑选了大概七八张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在暗房的墙上进行排列组合,试图寻找它们之间内在的叙事线索。这些由余料、拓印和拼贴构成的影像,沉默地诉说着一个关于创作、力量、残留与重组的故事。
秦飒某次进来取东西,看到那面墙,脚步停了下来。她的目光从一张作品移到另一张,像是在阅读一首无声的视觉之诗。最后,她的视线落在最初那张“陨石坑”和最新那张力量感对比强烈的拼贴之间。
“重了。”她忽然说。
石研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飒指了指那几张色彩最浓重、质感最密集的拼贴作品聚集的区域:“这里,太满。需要呼吸的空隙。”
石研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立刻明白了。她过于追求力量的表达,将太多强烈的视觉元素堆砌在一起,反而失去了那种张弛有度的节奏感。秦飒是在用雕塑的空间构图法则,提醒她影像编排的疏密关系。
“嗯,我调整一下。”石研低声应道。这种跨越领域的、一针见血的指点,让她受益匪浅。她开始动手重新排列墙上的作品,在浓烈与疏淡、密集与空旷之间,寻找那个更能呼吸的平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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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墨月和邱枫之间的气氛,自那次捡拾笔袋后,明显缓和了许多。那种刻意的疏离感逐渐消退,恢复了以往工作上的流畅,但某些东西终究是不同的。
一次,两人需要共同去学校行政楼递交一份活动申请材料。走在林荫道上,邱枫很自然地走在靠车流的一侧。这是一个细微的、几乎不被察觉的动作,却让苏墨月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她们谈论着即将到来的校园文化节,新闻部需要负责的报道任务。话题是工作性质的,语气也很平常。但当邱枫侧过头听苏墨月说话时,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比必要的长了那么零点几秒。
苏墨月感觉到了那目光,没有回避,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的安排,耳根却悄悄染上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们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一段寻常的路程,因为这些无声的、细微的改变,而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昧的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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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璃和乔雀在墨韵楼的共读时间,增加了一项新的内容——分享阅读中遇到的、无法立刻查证或理解的疑难之处。有时是一个生僻的字形,有时是一处矛盾的史料记载,有时则是一段文意晦涩的题跋。
她们会将这些疑点各自记录下来,并不急于当场解决,而是留到下次见面时,交换彼此的发现或推测。这种延迟的、沉淀后的交流,往往能带来更深入的思考。
今天,胡璃带来了一个关于某方隋代墓志中特殊刻写符号的问题。乔雀仔细看了拓片影印本,沉吟片刻,从自己的书袋里翻出一本砖头厚的工具书,翻到某一页,指给胡璃看:“这个符号,在这本《金石萃编》的附录里有类似记载,编者推测可能与当时的葬仪习俗有关,但并未定论。”
她们头靠在一起,查阅着那本厚重的书籍,手指在不同的行句间移动,低声交换着意见。问题的答案或许依旧模糊,但共同探寻的过程,却让她们在专业的迷宫中,成为了彼此可靠的同行者。这种基于智识吸引的陪伴,在静谧的阅览室里,发出低沉而悦耳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