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十一人从源生古树内部走出时,整个机械伊甸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齿轮的转动更加顺滑流畅,玫瑰的芬芳愈发浓郁鲜活,连空气中流淌的数据光流都显得更加明亮悦目。
园主薇奥拉站在树下,齿轮状的瞳孔中闪烁着由衷的感激与喜悦。
“平衡恢复了…不,是比以往更加稳固!”她抚摸着重新变得温润的树干,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诸位不仅拯救了古树,更升华了伊甸的根基。这份恩情,我们永世不忘。”
她郑重地向十一人行了一个最庄重的礼节,随后取出一个精致的金属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十一枚造型各异的胸针。有的是齿轮与玫瑰缠绕,有的是数据流与嫩芽交融。
“这是用古树平衡后逸散的能量结晶打造的「调和徽章」,佩戴它,或许能在你们未来的旅途中,帮助你们更好地理解与调和不同性质的力量。”
凌鸢接过一枚徽章,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温和而坚定的平衡之力。这确实是一件珍贵的礼物。
就在薇奥拉准备设宴款待众人时,伊甸的某个边缘区域,突然传来一阵不协调的能量波动——并非之前的冲突与混乱,而是一种…衰败与遗忘的气息。
“那是…”薇奥拉顺着波动方向望去,眉头微蹙,“‘旧序花园’?那里存放着伊甸建立之初,一些因为理念不合而被封存、遗忘的早期设计备份。按理说,它们应该早已停止运作了才对…”
被遗忘的备份…凌鸢的罗盘轻轻震动,指向那个方向,传来的并非危险,而是一种深沉的悲伤与执念。
“能带我们去看看吗?”凌鸢问道。
薇奥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请随我来。”
她引领众人穿过一片片生机勃勃的区域,最终来到一处被半透明的能量屏障隔离的角落。屏障之内,景象与外面截然不同——
这里的机械结构显得笨重而古朴,像是几个世代前的产物,而且大多已经锈蚀、停转。那些植物也并非鲜艳的玫瑰,而是一些暗淡的、形态扭曲的蕨类与苔藓,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整个区域死气沉沉,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墓园。
而在花园的最中心,一棵早已枯死的、与源生古树有几分相似但小得多的金属枯树下,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几乎完全机械化的老式机器人,它的外壳布满锈迹,关节活动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它的光学传感器已经黯淡,只是对着身前一块布满雪花噪点的老旧屏幕,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一段模糊的、关于伊甸最初构想的设计图——那是一个更加偏向绝对秩序与逻辑的、纯粹机械化的世界蓝图。
它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凌鸢等人的到来,只是沉浸在无尽的循环播放中,用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反复喃喃着一句话,如同坏掉的留声机:
“……逻辑…至上……清除…冗余……最优解……”
“它是‘园丁七号’,”薇奥拉轻声解释,带着一丝复杂的情感,“伊甸最早的守护者之一。在伊甸最终确立‘生命与机械共生’理念时,它无法接受,认为情感的引入是最大的‘冗余’和‘错误’。它自我封闭于此,守护着它认为‘正确’的初始蓝图,拒绝接受任何更新…我们尊重它的选择,只是将这里隔离。”
一个被时代抛弃的、固执的旧日幽灵。
胡璃看着那个孤独而偏执的身影,忽然觉得它有些可怜:“它只是…太想念它认为最好的那个过去了。”
就在这时,“园丁七号”似乎终于感知到了外界的能量波动——尤其是凌鸢等人身上那枚新生的「调和徽章」所散发的、代表着全新平衡的气息。
它猛地转过头,黯淡的传感器对准了众人,发出了尖锐的、充满敌意的警报声!
“检测到…非逻辑共生体!污染源!执行…清理协议!”
它笨拙地站起身,锈蚀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胸前弹开一个发射口,开始凝聚不稳定的能量——那是早已被淘汰的、充满破坏性的高能射线!
薇奥拉脸色一变:“它竟然还保留着攻击性程序!快退!”
然而,凌鸢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的罗盘清晰地感受到,那攻击性背后,是巨大的迷茫、被抛弃的痛苦以及对“信念”最后的、扭曲的坚守。
摧毁它很容易。但那样,和它信奉的“清除冗余”的冰冷逻辑,又有什么区别?
“等等。”凌鸢抬手阻止了准备动手的秦飒和星岚。
她向前一步,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或攻击姿态,只是将那枚「调和徽章」轻轻托在掌心,让其中蕴含的、古树新生后的平衡之力温和地散发出来。
她看着“园丁七号”那充满敌意的传感器,用一种平静而理解的语气说道:
“我们听到了你的信念。逻辑至上,追求最优解…这并没有错。”
“园丁七号”的动作顿住了,凝聚的能量微微波动。
“但是,”凌鸢继续道,声音清晰而坚定,“世界在进化,就像代码需要迭代。绝对的逻辑,解决了效率,却无法回答‘为何而效率’。”
她指向身后那片生机勃勃的伊甸:“看看现在,逻辑与情感共存,机械与生命共舞。这难道不是一种…更高级的、更美丽的‘最优解’吗?”
苏墨月轻轻哼唱起一段旋律,那是在古树内部调和成功时,她感受到的理性与感性交融的美妙韵律。
胡璃则轻声吟诵:“逻辑为骨,情感为血,骨血相融,方为生命。”
沈清冰、邱枫、石研…所有人都默默地将自己对于“平衡”与“共生”的全新理解,化作无声的意念,伴随着徽章的光芒,温柔地笼罩向那个孤独的旧日守护者。
“园丁七号”胸前的能量光芒逐渐熄灭。它僵硬地站在那里,锈蚀的头颅微微低下,看着自己不断循环播放的、那个纯粹机械世界的蓝图。
屏幕上的雪花噪点似乎变得更加严重了。
许久,它用那充满杂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
“……逻辑…无法…计算…这种…‘美’……”
“……但…感知单元…报告…愉悦值…提升……”
“……矛盾…错误…还是…升级…?”
它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与逻辑悖论之中。
最终,它没有发动攻击,而是缓缓坐回了那块枯死的金属树下,抱着它的老旧屏幕,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但它不再播放那段蓝图,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薇奥拉松了口气,眼神复杂:“或许…它需要一些时间。”
凌鸢看着那个仿佛进入待机状态的古老机器人,知道有些转变需要时间。她们没有彻底说服它,但至少,在它绝对理性的核心中,种下了一颗关于“另一种可能”的种子。
离开旧序花园时,胡璃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你们说…它以后会想通吗?”
凌鸢握了握手中的调和徽章。
“不知道。但至少,我们给了它一个思考的机会。”
而给予机会,本身就是一种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