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失重感如同无形的巨手,攥住李子豪的四肢百骸,将他蛮横地拖入一片混沌的白光之中。耳边是能量肆虐的轰鸣,以及自己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闷响。视野被纯粹的光芒吞噬,失去了一切方向和时间的概念。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那恐怖的撕扯力骤然消失。
“嘭!”
沉重的撞击感传来,李子豪连同怀里那口铁箱一起,狠狠砸落在某种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背后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差点直接晕厥过去。
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眩晕感和窒息感才缓缓退去。
他挣扎着抬起头,环顾四周,然后彻底愣住了。
这里……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任何场景!
没有预想中的山洞、墓穴或者藏宝库。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得无法想象的地下空间顶端!脚下所踩的,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天然形成的岩石栈道,蜿蜒向下,深不见底。
而栈道之外,是令人瞠目结舌、几乎颠覆认知的景象——
巨大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簇如同森林般从深渊中生长出来,照亮了整个空间。这些晶簇并非静止,内部仿佛有液体般的能量在缓缓流动,映射出迷离梦幻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着臭氧、尘土和某种未知植物的清新气息,吸入肺中,竟然让他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
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巨大无比的、明显非自然形成的几何体结构残骸半埋在发光的晶丛中,它们由某种漆黑的、非金非石的材质构成,表面光滑如镜,即便历经了无数岁月的侵蚀,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和科技感。一些粗壮得如同巨龙脊椎般的古老藤蔓缠绕在这些残骸之上,开着散发幽蓝光芒的奇异花朵。
这里寂静得可怕,只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极其细微的、仿佛能量流动的嗡嗡声,以及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这就是“山库”?这哪里是什么仓库,这简直像一个被遗忘的、神话与废墟交织的失落世界!
老人守护的、貔貅寻找的,就是这样的地方?那笔记本里记载的,就是这里的秘密?
巨大的震惊过后,紧随而来的是深深的茫然和一种渺小如尘的敬畏感。
小兽!老人!
他猛地想起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画面——小兽义无反顾撞向雷击木桩那决绝的身影,以及老人中毒后不甘的咆哮!
他们怎么样了?小兽那一下……会不会……
一阵尖锐的心痛和恐慌攫住了他,他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还有老刀和那个年轻科员!他们也进来了!
李子豪瞬间警惕起来,强忍着伤痛,艰难地抱起那口沉重的箱子,警惕地扫视着上下左右的栈道。他现在位于高处,视野相对开阔,但同样也更容易暴露。
必须尽快离开这条显眼的栈道,找到藏身之处,并弄清楚这里的状况。
他选择沿着栈道向上攀爬,希望能找到一个视野更好的观察点或者隐蔽的洞穴。栈道陡峭湿滑,带着重伤和沉重的箱子,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爬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向外凸出的岩石平台。他小心翼翼地挪过去,躲在一块巨石后面,再次向下望去。
这一看,让他的心脏再次狠狠一抽!
只见在下方的另一条较低的栈道上,两个身影也刚刚从一片扭曲的光晕中踉跄地跌落出来,正是老刀和那个年轻科员!
他们也成功进来了!而且看起来虽然狼狈,却并未受太重的伤。
老刀一落地就警惕地握着军刺四处张望,脸上同样充满了震惊和迷惑,显然也被这“山库”内部的景象所震撼。而那个年轻科员则迅速爬起身,第一时间不是观察环境,而是急切地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贪婪。
“快!感应器!看看‘源心’在哪个方向!”年轻科员压低声音,急促地对老刀命令道,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布满复杂纹路的青铜罗盘状物体。
老刀虽然不满对方的语气,但还是接过了那个所谓的“感应器”,仔细查看起来。罗盘上的指针正在疯狂地旋转摇摆,极不稳定。
“妈的,这鬼地方能量场太乱!指不定方向!”老刀烦躁地骂了一句。
“废物!”年轻科员低声斥责,一把抢回罗盘,自己仔细观察,眉头紧锁,“根据‘账房’的记录,‘源心’应该就在核心区域的‘育生鼎’附近……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只要控制了‘源心’,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们的!”
源心?育生鼎?又是两个从未听过的名词!看来那笔记本里记载的信息远比想象的多!
李子豪屏住呼吸,死死盯着下方两人,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这是他了解对手目标和此地秘密的唯一途径。
就在这时,那个年轻科员手中的罗盘指针突然猛地停顿了一下,指向了某个方向,但很快又再次混乱起来。
“那边!波动最强!走!”年轻科员似乎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指向,毫不犹豫,立刻朝着那个方向——也就是李子豪所在平台的斜下方——快速移动。老刀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立刻跟上。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找到那个所谓的“源心”!
不能让他们得逞!虽然不知道“源心”具体是什么,但绝对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李子豪心中焦急,但他现在重伤在身,又带着箱子,根本不可能下去阻拦或者跟踪他们。
怎么办?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怀中那口沉重的箱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哒”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了一下?
李子豪吓了一跳,差点把箱子扔出去。这箱子自从合上后就没再打开过,里面除了腰牌、短剑、兽皮卷和绢布,难道还有别的东西?或者……是那些东西产生的异动?
他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放在地上,警惕地缓缓打开一条缝。
没有异常。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箱盖完全打开。
里面的东西依旧静静地躺着:合一的青铜腰牌、古老的兽皮卷、以及那块绘制着地图的暗黄色绢布。
刚才的声音是错觉?
他伸手想去拿起那块绢布,仔细看看上面的地图是否与这里有关。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绢布的瞬间——
“嗡……”
他怀中贴身收藏的那半块青铜腰牌,突然毫无征兆地自行发热,并且发出一阵低沉的能量嗡鸣声!
与此同时,箱子里的那块暗黄色绢布,仿佛受到了强烈的感应,竟然无风自动,缓缓漂浮了起来!
绢布表面,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用暗红色颜料绘制的线条和标记,此刻竟然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开始发光、流动、重新组合!
光芒越来越盛,最终在绢布上方投射出一幅清晰无比的、三维立体的光影地图!
地图的核心区域,赫然与他此刻所在的地下空间轮廓完美契合!而那些发光的水晶簇、巨大的黑色几何残骸、蜿蜒的栈道……甚至包括正在下方小心翼翼移动的老刀和年轻科员两个微弱的光点,都清晰地呈现在地图之上!
这绢布……竟然是一张实时动态的立体地图?!
而在光影地图的某个核心区域,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着的、散发着强烈金红色光芒的复杂结构体被特别标注出来,旁边还有两个古老的篆字——
【源心】!
它的位置,就在年轻科员他们所前往方向的最深处!
更让李子豪感到震惊和一丝莫名激动的是,在地图的另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散发着柔和银白色微光的点,正在极其微弱地、一下一下地闪烁着。
旁边没有任何标注,但那闪烁的频率……却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和……揪心!
是小兽吗?!是它的气息吗?!它没有彻底消散?!它还以某种形式存在着?!
希望如同野火般瞬间燎原!
他必须过去!必须去那个银白光点的地方!同时,也要尽力阻止老刀他们靠近【源心】!
有了这张神奇的地图,他就能清晰地掌握所有人的位置和动向!
他强压下激动,仔细记忆着地图上的路径。从这里到那个银白光点,需要先向下,穿过一片晶簇林,然后绕过一个巨大的黑色残骸,路途曲折,但似乎可以避开正在移动的老刀二人。
事不宜迟!他立刻将发光的绢布地图小心地卷好,重新放入箱子,背起这个沉重的希望,咬紧牙关,开始沿着栈道,向着地图指示的方向艰难地向下移动。
每走一步,伤口都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他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对小兽的牵挂硬生生挺住。
按照地图的指引,他成功地避开了下方老刀他们的行进路线,有惊无险地穿过了那片美轮美奂却潜藏着未知危险的光晶森林,靠近了那片巨大的黑色几何体残骸。
离那个银白光点越来越近了!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然而,就在他即将绕过黑色残骸,抵达目标区域时——
“嗒……嗒……嗒……”
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规律的、仿佛水滴落在金属上的声音,从前方的拐角后面传了过来。
同时飘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带着一丝腥甜的奇异药味。
这里……还有别人?
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李子豪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贴紧冰冷的黑色金属残骸壁,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拐角后望去——
只见残骸背后,是一小片相对平坦的区域。中央竟然有一口用石头垒砌的、冒着丝丝热气的简陋小池子,池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乳白色。
而池边,一个背对着他的、穿着破烂兽皮衣的佝偻身影,正蹲在那里,用一个破旧的木碗,一下一下地、极其专注地从池子里舀着水,浇灌着旁边石缝里生长的几株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奇异小草。
那“嗒嗒”声,正是水滴落在小草叶片上的声音。
那个背影……那身兽皮衣……那种旁若无人的专注姿态……
李子豪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怎么可能?!
他难以置信地、几乎是机械般地、缓缓转动视线,看向更远处——
就在那片奇异蓝光小草的后面,一堆干燥的茅草上,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正蜷缩在那里,似乎陷入了沉睡。它通体的银白色毛发黯淡无光,身体偶尔微微抽搐一下,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它的呼吸却相对平稳,显然正在恢复!
正是小兽!
而那个蹲在池边的佝偻身影似乎完成了浇灌,他缓缓地、有些艰难地站起身,转了过来。
一张布满深深皱纹、却带着一种奇异平静和专注的脸,映入李子豪的眼帘。
正是那个本该中毒身亡、又诡异出现、最后被毒弩射中的神秘老人!
他竟然……又一次……出现在了这里?!而且……他还在照顾小兽?!
老人似乎并没有立刻发现躲在残骸后的李子豪,他只是低头看着池水中自己的倒影,伸出手,缓缓揭开了肩膀上简陋包扎的、浸透着暗蓝色毒血的布条。
布条下,那被毒弩射中的伤口周围,皮肉并非腐烂发黑,而是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如同树木经络般的暗金色纹路,正在微微蠕动,仿佛活物般,一点点地将那些蓝色的毒素吞噬、分解、吸收……
老人看着这诡异的景象,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混合着痛苦和嘲弄的叹息:
“嘿……‘黑煞’……蚀骨腐心的滋味……老子……可是尝了五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