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的猜想如同在苏韫莬死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不是希望的浪花,而是更深沉的、混杂着恐惧的漩涡。如果他的解读是正确的,那么周管家留下的绳结和齿痕标记,指向的是一场在晚宴上进行的、极其精密且危险的行动。
但“钥匙”具体指什么?是某扇特定门的物理钥匙?还是一个密码?一个信号?亦或是……某个人?
晚宴的细节如同碎片,在他被药物笼罩的大脑中艰难地拼接。上一次,秦铮带他出席的是某个顶级酒店的慈善拍卖。这一次呢?地点是否相同?安保等级如何?顾言澈他们又能以何种身份潜入?
疑问越多,不确定性就越大,恐惧也随之滋长。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一旦错过,他将永远沉沦在这座无声的地狱里。
他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周管家。她的眼神依旧古井无波,但苏韫莬捕捉到,当她递送餐盘时,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在盘沿敲击出极其微弱的、类似摩斯电码的节奏,但当他凝神去听时,那声音又消失了,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是试探?还是无意识的流露?
秦铮似乎也进入了某种临战状态。他待在公寓的时间变少了,但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一种冰冷的、蓄势待发的气场。他甚至在一次晚餐时,状似无意地提起:“晚宴的安保由我的人全权负责,不会再有无关人员打扰。”
这句话像是一记闷棍,敲在苏韫莬心上。秦铮在警告他,也在宣示主权。
压力与日俱增。苏韫莬感觉自己像一根被绷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断裂。药物的副作用开始显现,他时常感到恶心、头晕,食欲几乎完全丧失,只能靠意志力强迫自己吞咽那些寡淡的食物,以维持必要的体力。
晚宴前夜,周管家送来的晚餐旁,多了一小杯琥珀色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奇异的草药香气。
“安神茶,先生吩咐的。”周管家语气平淡地解释,“有助于您明日保持良好状态。”
苏韫莬看着那杯茶,心中警铃大作。秦铮会这么“好心”?这杯茶里,除了安神的草药,是否还加了别的东西?是为了确保他明天更加“温顺”吗?
他迟疑着,没有立刻去碰。
周管家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目光低垂,看不出情绪。
最终,苏韫莬还是端起了那杯茶。他不能表现出任何抗拒。他小口啜饮着,味道微苦,带着一丝回甘。除了草药味,他尝不出其他异常。
喝下茶后不久,一股比平时更强烈的困意袭来。他挣扎着保持清醒,但眼皮沉重得如同挂上了铅块。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仿佛看到周管家离开时,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似乎混杂着一丝……不忍?
第二天醒来时,苏韫莬感到一种异样的清醒。不是药物造成的麻木,而是一种冰冷的、如同被冰水浇过般的清醒。昨晚那杯“安神茶”的后劲似乎有些奇怪。
周管家送来礼服。依旧是极致的奢华与简约,但颜色换成了更显神秘高贵的暗紫色。与之搭配的,还有一条设计极其简洁的铂金项链,吊坠是一个抽象的、扭曲的钥匙形状。
当周管家将那条项链戴在苏韫莬脖子上时,冰凉的金属贴上皮肤的瞬间,苏韫莬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钥匙!
绳结暗示的钥匙,以这种赤裸裸的方式出现了!
是巧合?还是计划的一部分?这条项链是秦铮的安排,还是周管家暗中操作的结果?
巨大的谜团如同浓雾,将苏韫莬紧紧包裹。他感觉自己像一颗棋子,被多方力量推搡着,走向一个未知的、危机四伏的棋局。
秦铮亲自来接他。看到苏韫莬脖子上的项链时,他的目光微微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
“很适合你。”他评价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这一次的晚宴地点,并非上次的酒店,而是一处私密的、位于半山腰的顶级会员制俱乐部。车队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两侧是茂密的树林,夜色深沉,只有车灯划破黑暗。
俱乐部的安保显然更加严格,经过数道身份核验和安检,他们才得以进入主建筑。内部装饰极尽奢华,却带着一种老派的、排外的矜持。与会者非富即贵,气氛比上一次的慈善晚宴更加凝重和私密。
秦铮依旧将苏韫莬牢牢带在身边,如同展示一件珍贵的战利品。周围投来的目光充满了审视和评估,但少了上次那些肆无忌惮的好奇,多了几分谨慎和算计。
苏韫莬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目光看似空洞地扫视着周围环境,实则大脑在飞速运转。钥匙形状的项链……它到底有什么用?是信号接收器?是某种工具?还是仅仅是一个象征?
他注意到,俱乐部的内部结构复杂,走廊纵横交错,通往不同的功能区。侍应生穿着统一的制服,行动悄无声息。安保人员分布在各处,眼神锐利。
顾言澈他们……真的能潜入这里吗?
晚宴以一场低调的拍卖和舞会穿插进行。秦铮似乎对拍卖品兴趣缺缺,大部分时间都在与几位看起来位高权重的中年人低声交谈。苏韫莬被迫站在他身边,像一个人形立牌。
就在一支舒缓的舞曲响起,众人开始步入舞池时,苏韫莬感觉到秦铮握着他手臂的力道,似乎因为要与交谈对象致意,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松懈!
几乎同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一个端着酒水的侍应生,脚下似乎绊了一下,托盘上的酒杯微微倾斜,酒液晃荡!
又是这一招?!
苏韫莬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能预见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混乱,追逐,失败……
然而,这一次,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
那名侍应生并没有摔倒,他只是踉跄了一步,迅速稳住了身形,托盘上的酒杯甚至没有洒出一滴。他抱歉地对旁边一位宾客笑了笑,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意外。
但就在那名侍应生与苏韫莬擦肩而过的瞬间,苏韫莬清晰地看到,对方隐藏在托盘下的手,极其快速而隐蔽地,对他做了一个手势——
三根手指并拢,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
然后,侍应生便汇入人群,消失不见。
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苏韫莬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不是预想中的制造混乱,而是一个无声的、含义不明的暗号!
秦铮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短暂的小插曲,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位上前寒暄的人吸引。
苏韫莬却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那个侍应生是谁?是顾言澈他们的人吗?那个手势……三根手指点太阳穴……代表什么?“思考”?“注意”?还是……“三点钟方向”?
他下意识地、极其隐蔽地,朝着自己左侧三点钟的方向望去。
那里是一条相对僻静的走廊入口,灯光昏暗,通往俱乐部的深处。走廊入口旁边,挂着一幅巨大的、色彩浓烈的抽象画。
而在那幅画的右下角,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用金色颜料勾勒出的、小小的钥匙孔形状的标记!
苏韫莬的呼吸骤然停止!
钥匙!钥匙孔!
项链……手势……钥匙孔标记……
线索串联起来了!
他们的目标,是那条走廊深处的东西!那个钥匙孔标记,就是目的地!
可是……“钥匙”在他脖子上,他该如何过去?在秦铮严密的监视下,他怎么可能有机会独自走向那条走廊?
巨大的希望和更巨大的困难,同时摆在面前。
就在这时,舞曲结束,灯光亮起。秦铮结束了交谈,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苏韫莬身上。他似乎察觉到了苏韫莬一瞬间的失神和紧绷。
“怎么了?”他低头,声音带着一丝探究。
苏韫莬猛地回过神,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垂下眼睫,轻轻摇了摇头。
秦铮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扫了一眼他脖子上的钥匙项链,眼神深邃难辨。
“累了?”他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苏韫莬没有回答。
秦铮似乎也不在意,他揽着苏韫莬,走向休息区。
“休息一下。”他命令道,将苏韫莬按坐在一张柔软的沙发上,自己则坐在他身边,姿态慵懒,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苏韫莬坐在那里,感觉那把钥匙形状的项链如同烙铁一般烫着他的皮肤。希望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他该怎么办?
如何才能在秦铮的眼皮底下,走到那条走廊,找到那个钥匙孔?
迷雾依旧浓重。
但钥匙已经在手。
剩下的,就是找到那扇……唯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