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变成了一种彻底程序化的存在。苏韫莬被囚禁在那间没有锁的次卧里,像一台被设定好参数的精密仪器,麻木地运转着。
每天,周管家会准时送来三餐和药物。食物精致而营养均衡,但苏韫莬只是机械地吞咽,味同嚼蜡。那白色的药片成了他生活中唯一确定的节律,服用后便是长达数小时的昏沉与思维凝滞,将所有的情绪、记忆甚至梦境都稀释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
秦铮似乎变得更加忙碌,在公寓的时间减少了。但他无处不在的掌控却并未松懈。次卧里多了一个不起眼的音箱,不再有凌曜那种花哨的功能,只是偶尔会在固定的时间播放一些舒缓的古典乐或白噪音,据说是“有助于稳定情绪”。苏韫莬知道,那同时也是另一种形式的监控,确保这个空间里没有异常的声响。
他不再被要求上那些“课程”,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次卧和相连的浴室。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成了他与外界唯一的连接,但他很少去看,因为那片广阔的天地只会反衬出他此刻的囚徒处境,带来更深的无力感。他大部分时间只是躺在床上,或者蜷在房间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或墙壁,大脑一片空白。
彻底的顺从,似乎换来了表面的“平静”。秦铮晚上回来,有时会推开次卧的门看一眼。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沉静地落在苏韫莬身上,像是在确认一件收藏品的完好状态。偶尔,他会走近,用手背试一下苏韫莬额头的温度,或者抬起他的手腕,感受一下脉搏。他的触碰总是短暂而带着一种临床检查般的冷静,不再有之前那种令人战栗的强制亲昵。
苏韫莬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任由他摆布,不反抗,不回应,甚至连睫毛都不会颤动一下。
这种死寂般的顺从,似乎让秦铮感到满意。他眼底那种偏执的疯狂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稳固的掌控感所取代。仿佛苏韫莬终于被他彻底“打磨”成了他想要的样子——安静,苍白,美丽,且完全属于他。
然而,再平静的死水,也终有被打破的时刻。
这天下午,苏韫莬照例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昏欲睡。周管家送来午餐后,像往常一样安静地退出。但今天,她在关门时,动作似乎比平时慢了半拍,门轴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吱呀”声。
就是这一声微响,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苏韫莬被药物麻痹的感官。
他混沌的意识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紧接着,他闻到空气中,除了食物和香薰的味道,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淡的、不属于这里的香气。一种清甜的,带着果香的味道,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
这丝异样的气味,和那声轻微的门响,像两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漾开了微不可察的涟漪。
苏韫莬依旧闭着眼睛,维持着沉睡的假象,但心脏却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多跳了一下。
周管家……是故意的吗?
那个香味……是叶曦沐常用的那款香水的后调?他怎么会……
疑问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涌动。
晚上,秦铮回来了。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错,甚至罕见地没有直接去书房,而是推开了次卧的门。
苏韫莬正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发呆——这是他最近唯一“被允许”的、不消耗任何能量的活动。
秦铮走到床边,没有像往常那样只是站着看,而是坐了下来。床垫因他的重量微微下陷。
苏韫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维持着麻木的表象。
秦铮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不是碰他,而是拿起了床头柜上那个周管家每天都会更换的、插着一支白色孤挺花的水晶花瓶。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那脆弱的花瓣。
“不喜欢这个味道?”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苏韫莬怔了一下,一时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是花?还是……下午那丝异常的香气?
他不敢回答,只是垂下眼睫。
秦铮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明天换一种。”
他将花瓶放回原处,目光重新落到苏韫莬脸上,停留了许久。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审视,似乎多了一丝……探究?或者说,是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无聊?
当一个猎物彻底失去反抗意识,变得完全顺从时,猎人的成就感或许也会随之减退。
“下周,”秦铮再次开口,语气平淡,“有个慈善晚宴,你陪我出席。”
又是晚宴。
苏韫莬的心猛地一缩!上一次晚宴的记忆如同噩梦般袭来,最终的结局是被当众抓回,尊严尽失。
恐惧瞬间攥住了他!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秦铮的眼睛。
秦铮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愉悦的光芒,仿佛终于看到了他想要的反应——恐惧,也是情绪的一种,证明这个人还没有完全变成一具空壳。
“这次,”他微微俯身,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承诺,“不会再有意外。”
他的气息拂过苏韫莬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
“你只需要,像现在这样。”他的手指虚虚地点了点苏韫莬空洞的眼睛和苍白的嘴唇,“安静,听话。”
“我会一直看着你。”
说完,他站起身,像来时一样,无声地离开了房间。
门被轻轻带上。
苏韫莬独自留在房间里,心脏在药物的压制下,依旧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慈善晚宴……又要把他带出去“展示”吗?
这一次,是警告?是炫耀?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测试?
下午那丝异常的香气和门响,与晚宴的消息交织在一起,在他死寂的心湖里投下了更大的石子。
平静被打破了。
虽然波澜微小,但确确实实地存在着。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苍白纤细、微微颤抖的手指。
这一次,他该怎么办?
继续扮演这个麻木的傀儡?
还是……
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骤然闪现——
那丝香气,是叶曦沐留下的信号吗?
他们在外面,还没有放弃?
这一次,会不会有……不同的可能?
死水之下,暗流开始涌动。
苏韫莬闭上眼睛,将脸埋进膝盖。
这一次,他不能再完全被动等待了。
即使希望渺茫,他也必须……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