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外国语学院的老校区,藏在五大道的绿荫深处,红砖墙爬满枯藤,哥特式尖顶在雾霭中若隐若现。这里的秋夜总带着咸腥的海风,混着老建筑特有的霉味,连路灯的光晕都透着股昏沉的诡异。我叫苏晚,是这所学校比较文学专业的研究生,因为课题需要,申请了在闲置多年的北楼查阅古籍,却没想到,这一去,就闯进了一段被岁月尘封的惊悚往事。
北楼是校园里最古老的建筑,始建于民国时期,据说曾是外国传教士创办的女子学堂。新中国成立后收归校管,后来因为设施陈旧、结构老化,逐渐被闲置,只有顶层的古籍室还保留着部分藏书。行政楼的老师给我钥匙时,反复叮嘱:“天黑前必须离开,北楼晚上没人,楼梯间的灯也不好使,而且……”她顿了顿,眼神有些闪烁,“别去四楼西侧的走廊,那里常年锁着,不安全。”
我当时只当是老师多虑,笑着应了下来。古籍室在三楼东侧,推开厚重的木门时,铰链发出“吱呀”的怪响,像是老人的叹息。屋里弥漫着浓郁的纸墨香和灰尘味,阳光透过布满蛛网的彩色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书架高耸入顶,摆满了泛黄的线装书和外文古籍,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第一天查阅很顺利,我找到几本民国时期的外文期刊,天色擦黑时便收拾东西离开了。下楼时,楼梯间的声控灯果然时好时坏,脚步声落下,灯光便忽明忽暗,将我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跟着。走到二楼转角,我隐约听到一阵微弱的钢琴声,断断续续,像是从楼上传来的。
北楼早就没人居住,怎么会有钢琴声?我心里疑惑,却也没敢多停留,加快脚步走出了北楼。门口的老槐树叶子簌簌作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窥视,让我浑身莫名发紧。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都泡在古籍室。奇怪的是,每天下午四点左右,那阵钢琴声总会准时响起。琴声很古老,是首不知名的西洋曲子,旋律哀伤婉转,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悲惨的故事。我问过行政楼的老师,她却脸色发白,摇头说:“不可能,北楼里的钢琴几十年前就搬走了,你肯定是听错了。”
老师的反应让我更加好奇,也隐隐有些不安。这天,我特意提前完成了查阅,悄悄留在了北楼,想找出钢琴声的来源。四点整,琴声准时响起,比之前听得更清晰,确实是从四楼传来的。我壮着胆子,顺着楼梯往上走。四楼的光线比楼下更暗,墙壁上的石灰已经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墙,像是凝固的血迹。
西侧的走廊果然锁着,铁门上的锈迹斑斑,锁眼都生了锈。钢琴声就是从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传出来的,隔着门板,那哀伤的旋律更显诡异,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我试着推了推铁门,没想到门锁竟然“咔哒”一声开了,显然是年久失修,已经失去了锁闭的作用。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霉味和淡淡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让人胃里翻涌。墙壁上贴着几张泛黄的老照片,都是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女子,她们的笑容僵硬,眼神空洞,像是被人强行定格的木偶。钢琴声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一步步往前走。
走廊尽头的房间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烛光。我轻轻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惊呆了。房间里摆放着一架古老的黑色钢琴,琴键泛黄,有些已经开裂。一个穿着白色民国学生装的女孩坐在钢琴前,长发披肩,背影纤细,正专注地弹奏着。烛光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忽明忽暗。
“你是谁?这里已经不让进了。”我试探着问。
女孩没有回头,琴声也没有停下,依旧是那首哀伤的曲子。我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她的脚下没有影子——烛光明明照在她身上,墙上的影子却像是独立存在的,和她的动作并不完全同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孩可能不是人。
就在这时,女孩缓缓地转过头来。那是一张极其苍白的脸,五官精致,却没有一丝血色,眼睛是浑浊的灰白色,像是蒙着一层水雾。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也喜欢这首曲子吗?这是我的新郎教我的。”
我吓得浑身发抖,转身就想跑,却发现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女孩从钢琴前站起来,缓缓地朝我走来。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是没有重量,走路时没有任何声音。“七十多年了,终于有人来听我弹琴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怨,“他们都不让我弹,说我是不祥之人。”
我死死咬住嘴唇,强忍着恐惧,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女孩走到我面前,伸出苍白的手,想要触碰我的脸。她的指尖冰凉,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我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正顺着她的指尖,钻进我的身体里。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铃声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女孩像是被吓到了,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怨恨。“谁让你打扰我!”她尖叫一声,声音尖锐刺耳,像是指甲划过玻璃。
我趁机挣脱了束缚,转身就跑。身后传来女孩凄厉的哭声和钢琴声,混合在一起,像是催命的符咒。我不敢回头,拼命地顺着楼梯往下跑,直到冲出北楼,看到外面的路灯,才敢停下来大口喘气。
回到宿舍,我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夜里更是反复做噩梦,梦见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坐在钢琴前,用灰白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说要带我一起留在北楼。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好奇心,想要放弃古籍室的查阅,可课题已经进行到一半,实在不甘心。
我决定去查查北楼的历史。在学校的档案馆里,我找到了一份民国时期的校史记录。上面记载,北楼确实曾是女子学堂,七十多年前,这里发生过一起惨案。一个名叫沈清媛的女学生,爱上了一位外籍教师,两人约定毕业后结婚。可当时的社会不允许异族通婚,学校更是坚决反对。在毕业典礼的前一天,沈清媛被发现死在了四楼的钢琴房里,死因不明,而那位外籍教师也离奇失踪了。
从那以后,北楼就开始出现怪事。晚上经常有人听到钢琴声,还有人看到过穿白衣服的女孩在走廊里游荡。学校曾多次派人调查,却都没有结果,最后只能将四楼西侧的走廊封锁起来,渐渐废弃。
看到这里,我终于明白,我遇到的,就是沈清媛的鬼魂。她的怨气太深,被困在北楼里,日复一日地弹奏着爱人教她的曲子,等待着一个能听懂她故事的人。
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接下来的几天,我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脸色苍白,精神萎靡,总是觉得浑身发冷,即使在温暖的宿舍里,也需要裹着厚厚的被子。而且,我开始频繁地看到沈清媛的影子,有时在图书馆的窗外,有时在宿舍的门口,她总是用那双灰白色的眼睛看着我,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
我知道,她是想把我留在北楼,永远陪她弹琴。我害怕极了,找了学校里研究民俗的张教授求助。张教授听完我的经历,脸色凝重地说:“沈清媛的怨气太重,她不是恶意伤人,只是太孤独了。想要化解她的怨气,必须找到她的执念所在。”
“她的执念是什么?”我急切地问。
“应该是她的爱人。”张教授说,“她到死都没等到婚礼,心里肯定放不下。你可以试着帮她完成这个心愿,或许能让她安息。”
我按照张教授的建议,再次来到北楼的钢琴房。沈清媛依旧坐在钢琴前,弹奏着那首哀伤的曲子。看到我进来,她停下了琴声,灰白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我知道你的故事了。”我鼓起勇气,看着她说,“你很爱他,对不对?你一直在等他回来和你结婚。”
沈清媛的身体微微颤抖,眼里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他说过会回来的,可我等了七十多年,他都没有来。”
“他可能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不是故意要骗你。”我说,“我帮你办一场婚礼,一场属于你们的婚礼,好不好?”
沈清媛愣住了,过了很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从网上买了一套微型的婚纱和西装模型,还有一束白色的菊花,又在钢琴房里点了两根白色的蜡烛。我把婚纱模型放在钢琴的左边,西装模型放在右边,就像是沈清媛和她的爱人并肩而坐。“现在,婚礼开始了。”我轻声说,“你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沈清媛看着钢琴上的模型,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温柔的笑容。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像是要消散在空气里。“谢谢你。”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终于可以去见他了。”
钢琴声再次响起,这次的旋律不再哀伤,而是充满了幸福和释然。随着琴声,沈清媛的身影化作一缕白烟,消失在了房间里。琴声渐渐停止,房间里的烛光也缓缓熄灭,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清香。
从那以后,北楼再也没有出现过钢琴声,也没有人再看到过穿白衣服的女孩。我的身体也慢慢好转,脸色恢复了红润,精神也变得饱满起来。
可我永远忘不了,那个雾霭弥漫的秋夜,北楼里哀伤的钢琴声,还有沈清媛那双浑浊的灰白色眼睛。天津外国语学院的老校区,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故事,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爱恨情仇,就像老建筑的砖瓦一样,刻满了时光的痕迹。
后来,我完成了我的课题,顺利毕业。离开学校的那天,我特意去了北楼一趟。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洒在钢琴上,琴键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我仿佛又听到了那首熟悉的曲子,这次却不再觉得诡异,只觉得带着一丝淡淡的遗憾和释然。
有些故事,注定要被遗忘;有些执念,却需要被温柔化解。北楼的秘事,就像一场短暂的梦,醒来后,只留下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提醒着我,每个孤独的灵魂,都渴望被理解,被温柔以待。而那些古老的建筑,不仅仅是历史的见证者,更是无数悲欢离合的承载者,在岁月的长河里,默默诉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惊悚与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