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卷着纸钱灰掠过湖面,李建国蹲在柳树下,盯着那圈荡漾的涟漪,总觉得水里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今天是儿子溺亡两周年的忌日,也是湖畔公园应验的日子——每隔两年,这潭人工湖里总会淹死一个人,不多不少,刚好七百三十天。
李叔,起风了,早点回去吧。巡逻的保安小张打着手电筒照过来,光束扫过湖面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下翻了个身,搅起一串细碎的气泡。
李建国没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树皮。儿子溺死那天也起了这样的风,天气预报明明说晴空万里,湖边却突然刮起旋转的怪风,把在栈桥上拍照的儿子卷进了水里。更诡异的是,打捞队抽干了湖水,见底的泥沼里只有些破鞋和塑料袋,连儿子的影子都没找到,直到三天后,尸体才浮在湖心,穿着整齐的校服,仿佛只是睡着了。
小张,你见过水底的台阶吗?李建国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小张的手电筒晃了一下:李叔您说笑了,这湖是平底的,哪来的台阶?
有的,李建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湖心,在水最深的地方,有十二级青石板台阶,每级都刻着人脸。十年前我参与过公园建设,亲眼看见工人把那些台阶沉下去的。
小张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来这里工作三年,每年都听说溺亡事件,但老员工都说是意外。可上个月值夜班时,他确实看到过湖心有青灰色的东西浮出水面,像台阶的一角,还听到过类似锁链拖地的声音。
这时,湖面突然升起一团白雾,浓得化不开。李建国猛地站起来,他听见了,儿子的笑声混在风里,像银铃一样脆生生的:爸爸,下来玩啊。
小宇!他疯了似的冲向栈桥,被小张死死拉住。别去!李叔,那不是小宇!小张的声音在发抖,手电筒的光里,白雾中隐约有个穿着校服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坐在水面上,双脚垂在水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那身影慢慢转过身,脸却模糊不清,像是被水泡得发胀的面团。李建国挣扎着要挣脱,却看见那身影抬起手,手里握着半块橡皮擦——那是儿子失踪那天攥在手里的东西。
他在叫我......李建国的眼神变得空洞,力气大得惊人,一把推开小张冲向湖边。
小张慌忙追上去,却在栈桥入口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他摸起一看,是块湿漉漉的青石板,上面刻着张扭曲的人脸,嘴角咧到耳根,眼睛是两个深洞。
白雾里传来扑通一声,接着是李建国模糊的呼救。小张爬起来往湖心照去,只看到水面上漂浮着一只解放鞋,那是李建国早上穿来的。白雾渐渐散去,湖面恢复了平静,只有那只鞋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像片不肯下沉的叶子。
三天后,李建国的尸体浮了上来。和之前所有死者一样,他躺在湖心,表情安详,双脚脚踝上有两圈青紫色的勒痕,像被什么东西捆过。打捞队的人说,尸体肚子里灌满了黑泥,还掏出了半块生锈的锁链。
新来的保安小王听小张讲起这事,吓得直搓手:张哥,真有那么邪乎?我听说以前这湖里填过乱葬岗?
小张望着刚被抽干的湖底,那里果然露出十二级青石板台阶,每级台阶上的人脸都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市政部门决定彻底清理湖底,挖土机正轰隆隆地工作,却在挖到第五级台阶时卡住了。
司机下去查看,脸瞬间白了——挖斗勾住了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链子里缠着一具小孩的骸骨,头骨上有个圆洞,像是被钝器砸过。考古队赶来后,又在台阶下挖出了七具骸骨,有老有少,脚踝处都缠着同款铁链。
民国三十一年的报纸,老馆长戴着白手套,指着泛黄的纸张,日军在这里处决了八个反抗者,用铁链捆着沉进湖里,还在上面盖了台阶镇压。后来建公园时没清理干净......
小张突然想起李建国说过的话,那些台阶是人脸朝上摆放的。他数了数照片里的骸骨,正好八具。那每年溺死的人,算起来已经有五个了。
清理工作进行到第七天,挖土机突然掉进一个深洞,洞里涌出腥臭的黑水。小王探头去看,洞里漆黑一片,却传来清晰的滴水声,还有铁链拖地的响动。他刚要拿手电筒照,一只苍白浮肿的手猛地抓住他的脚踝,冰冷的触感像蛇一样缠上来。
救命!小王的惨叫被咕嘟咕嘟的水声吞没。等小张他们跑过来,只看到水面上漂着顶保安帽,湖底的台阶在暮色中泛着青灰色的光,第十二级台阶上,多了张新刻的人脸,眼睛圆睁着,像是在呼救。
第二天,市政部门宣布永久填埋人工湖。推土机轰鸣着把泥土填进去,可填多少陷多少,像是湖底有个无底洞。有人偷偷往湖里撒了糯米和黑狗血,夜里却听到凄厉的哭声,第二天来看,湖边的柳树根都缠着湿漉漉的头发。
半年后,那里建起了一座纪念碑,刻着所有受害者的名字。但附近的居民说,月圆之夜,还能看到纪念碑下有积水,水里漂着青石板,上面的人脸在月光下慢慢转动,数着还差几个。
新来的护林员不知道规矩,上个月在湖边钓鱼,看到水里有个穿校服的男孩冲他招手,手里还举着半块橡皮擦。他笑着伸出手,却被猛地拽进水里。
现在,距离上一次溺亡事件,刚好过去七百二十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