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指缝里的沙,悄无声息地溜走。夏日的燥热被几场秋雨浇熄,空气中开始浮动着桂花的甜香和微凉的秋风。
沈清弦的肚子,如同吹气般,一天天地、不容忽视地隆了起来。起初只是微微的弧度,藏在宽松的衣服下还不甚明显。但到了四个多月,那弧度便清晰起来,像揣了个日渐饱满的小西瓜。五个月时,宽松的孕妇装也开始显得有些紧巴,行动间能感觉到沉甸甸的分量。
铺子已经顺利开张,生意比预想的还要好一些。纺织厂的女工们下工路过,总爱进来逛逛,买条毛巾袜子,或者看看那些颜色鲜亮的头绳发卡。沈清弦大多时候坐在柜台后面,微笑着招呼客人,手里也不闲着,不是给未出世的孩子缝制小衣服,就是修改一些客人送来的旧衣。
君洐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却可靠无比的店主兼伙计。进货、搬货、整理货架、招呼男客,他一手包办。只有在目光偶尔掠过柜台后那抹身影时,他眼底冷硬的线条才会瞬间柔和下来,化作一池深不见底的温柔。
这天傍晚,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君洐拉下临街的木板门,插好门闩。转身,就看到沈清弦扶着后腰,有些吃力地想从高脚凳上站起来——随着肚子越来越大,简单的起身坐下都开始变得不那么容易。
他心下一紧,几个大步跨过去,及时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慢点。”他声音低沉,带着惯常的紧张。
沈清弦借着他的力道站稳,侧过头对他笑了笑:“没事,就是坐久了有点腰酸。”她说着,下意识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后腰。孕期的腰酸背痛近来开始频繁造访。
君洐没说话,只是扶着她在藤椅上坐下,自己则绕到她身后。温热粗糙的大手取代了她自己的,稳稳地贴在她酸胀的腰眼上,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他的手法早已不复最初的生涩,带着一种了然于心的熟稔和恰到好处的力道。
“唔……”沈清弦舒服地喟叹一声,放松身体靠进椅背,闭上了眼睛。他的掌心像是带着熨帖的魔力,驱散着肌肉的酸痛和一天的疲乏。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两人轻缓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远处街市的隐约喧哗。煤油灯的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依偎在一起,亲密无间。
按揉了一会儿,君洐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沈清弦疑惑地睁开眼,正要回头,却感觉腰间一紧——君洐弯下腰,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哎!”沈清弦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颈。她的体重因为怀孕增加了不少,但他抱得依旧很稳,手臂肌肉绷紧,脚步沉稳地走向后面狭小的里屋。
“怎么了?”她问,脸颊贴着他温热的颈侧。
君洐没回答,只是将她轻轻放在床上,让她靠坐在叠起的被褥上。然后,他在床沿坐下,侧过身,面对着她。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那里,薄薄的棉布孕妇裙被撑起一个圆润饱满的弧度,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他的眼神专注而奇异,带着一种沈清弦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敬畏、惊奇、温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情感的复杂光芒。
他看了许久,久到沈清弦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拉过被子盖一盖肚子。
这时,君洐才缓缓伸出手。不是像往常那样试探性地轻抚,而是张开手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轻轻覆盖在了她高耸的腹顶上。
他的手掌很大,带着常年劳作的粗茧,此刻却轻柔得不可思议。掌心下,是她温热的肌肤和里面那个正在茁壮成长的小生命。
“他今天……动了吗?”君洐低声问,声音有些哑。最近,小家伙的活动越来越频繁有力,有时甚至能在肚皮上顶出小小的鼓包。
“下午动了好几次呢。”沈清弦笑着说,拉起他的手,移到肚子的左侧,“刚才好像又踢了一下这里。”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就在君洐掌心落下的位置,忽然传来一下清晰而有力的顶动!
君洐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电流击中,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眼睛瞬间睁大,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灯火和难以置信的狂喜。他屏住呼吸,手掌一动不动地贴在那里,感受着那一下短暂却无比真实的、来自血脉相连的触碰。
那是他们的孩子,在和他打招呼。
许久,那阵奇妙的悸动才缓缓平息。君洐依旧没有移开手,他只是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了自己的手背上,也间接地抵在了她柔软的腹部。
沈清弦看着他低垂的头和微微颤动的肩膀,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粗硬的短发。
“清弦。”君洐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一种沉甸甸的、前所未有的坚定。
“嗯?”
君洐抬起头,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像燃着两簇炽热的火焰。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
“我会……保护好你们。”
“一定。”
不是“我会努力”,也不是“我想”,而是“我会”、“一定”。
这简短的六个字,却比任何长篇大论的山盟海誓都更有力量。它不仅仅是一个承诺,更像是一个男人在感受到生命奇迹后,从灵魂深处发出的、不容动摇的誓言。
沈清弦的鼻子一酸,眼前瞬间模糊了。她用力眨了眨眼,将泪意逼回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伸手捧住他的脸。
“我知道。”她声音轻柔,却同样坚定,“我和宝宝都知道。”
她顿了顿,看着他那双盛满了全世界的温柔和担当的眼睛,忽然调皮地眨了眨眼:“不过……保护归保护,君洐同志,你最近是不是紧张过头了?昨天连我想自己倒杯水你都抢着去,王嫂子今天还偷偷问我,是不是给你立了什么‘不准媳妇动手’的家规呢。”
君洐被她的话拉回现实,脸上那副沉重而神圣的表情瞬间破功,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他有些窘迫地移开视线,低声道:“……没有家规。就是……怕你累着。”
“我不累。”沈清弦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让他的掌心感受着那里鲜活的生命力,“有你和宝宝在,我每天都很开心,一点都不累。”
她说着,凑近他,在他依旧泛红的耳廓上轻轻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带着狡黠的笑意:“而且……医生只是说‘注意分寸’,又没说……完全不能‘交流’。某些同志,是不是矫枉过正了?”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贴着他耳朵说的,热气呵在他敏感的皮肤上。
君洐的身体瞬间绷紧,耳朵红得快要滴血。他猛地转过头,对上她满是戏谑和挑逗的眸子,眼底那簇刚刚沉淀下去的火焰,“轰”地一下又燃烧起来,比之前更加炽烈,带着被压抑许久的渴望和一丝无奈的纵容。
“沈清弦……”他咬着牙,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警告,却又更像是一种无力的投降。
“嗯?我在呢。”沈清弦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手指却不安分地划过他滚烫的脸颊,一路下滑,停在他微微滚动的喉结上,轻轻按了按,“医生还说,孕妇保持心情愉悦,对宝宝也好。君洐同志,你说……怎么样才能让我更‘愉悦’一点呢?”
君洐的呼吸彻底乱了。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带着红晕却笑意盈盈的脸,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意和撩拨,再感受着掌心下她腹中那个小生命偶尔传来的、代表着生命活力的细微动静……
所有的克制和紧张,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汹涌、更复杂的情感冲垮。那是对生命的敬畏,对妻子的深爱,以及被压抑许久、此刻再也无法忽视的本能渴望。
他不再犹豫,也不再被那些“注意分寸”的叮嘱束缚。他低下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而霸道的决心,吻住了她那两片一直在诱惑他的唇。
这个吻,不再小心翼翼,不再浅尝辄止。它深入,缠绵,带着滚烫的温度和诉说不尽的浓情,却又奇异地避开了她隆起的腹部,将所有的重量和热情,都倾注在唇齿的交融和心灵的贴近上。
灯火摇曳,将两人紧密相拥、深情亲吻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温柔而坚定。
秋夜的凉意被隔绝在门外,小小的里屋内,春意融融。那隆起的腹部,不再是需要时刻警惕的“脆弱”,而是连接着他们、见证着他们爱情与承诺的最甜蜜的负担,和最珍贵的宝藏。
君洐用他的方式,守护着他的整个世界。而沈清弦,则在他的守护与爱意里,安然孕育着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