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战结束后的第七天。
天机阁后山，秘密工坊。
墨长老盯着眼前的立体阵图，苍老的手指在虚空中快速点动。阵图上显示的是整个天机谷的地脉灵力流向图，此刻正发生着某种诡异的扭曲。
“不对劲。”他喃喃自语。
在他身旁，站着林不凡和刚从契约反噬中恢复的诸葛暗。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地脉波动持续多久了？”林不凡问。
“三天。”墨长老头也不回，“从车轮战结束第二天开始。起初很微弱，我还以为是正常的灵力潮汐。但昨天起，波动幅度增加了三倍，频率也开始异常。”
立体阵图上，代表灵力流向的金色线条正在剧烈抖动，原本井然有序的脉络结构开始出现节点扭曲。
诸葛暗眯起眼睛：“这像不像……某种大型阵法的前置波动？”
墨长老的手指突然停在一个节点上。
那个节点，是天机谷地下三百丈深处的“地心灵泉”所在位置。此刻，节点周围的金色线条呈漩涡状扭曲，而且颜色正在从金色转变为暗红色。
“血炼阵法的启动前兆。”墨长老的声音陡然变冷。
林不凡瞳孔一缩。
血炼阵法——修真界禁忌阵法之一，以生灵精血为祭，强行抽取地脉灵力。这种阵法一旦启动，方圆百里内的地脉将被永久污染，所有依托地脉修炼的修士都会受影响。
更重要的是，天机阁的核心防御体系“天罡地煞阵”，正是建立在地脉节点之上的。
“能确定位置吗？”林不凡问。
墨长老摇头：“对方很谨慎。波动是通过至少七个中转节点传递过来的，原始位置被层层加密。要破解至少需要……”
他估算了一下：“十二个时辰。”
“来不及了。”诸葛暗突然说，“你们看这个。”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玉简，注入灵力。玉简上投射出一幅地形图——那是玩家“侦察组”过去三天收集到的周边势力异动报告。
图上，三个红色光点正在缓缓向天机谷方向移动。
“凌霄殿的执法堂飞舟，三艘。”诸葛暗指着光点，“从不同方向过来，预计六时辰后抵达天机谷外围。名义是‘巡视地脉，防止魔修作乱’。”
“巧合？”林不凡冷笑。
“太巧了。”墨长老说，“血炼阵法启动需要三个条件：精准的地脉定位、高阶阵法师主持、以及……足够分量的‘掩护动静’。”
诸葛暗脸色一沉：“你是说，凌霄殿的飞舟是来制造混乱的？等血炼阵法启动，整个天机谷地脉暴动时，他们正好赶到，可以名正言顺地‘调查’，然后顺便……”
“顺便把天机阁定为‘魔修据点’，就地铲除。”林不凡接过话。
工坊内陷入短暂沉默。
血炼阵法一旦启动，地脉污染几乎不可逆。届时天机阁的防御阵法失效，所有建筑都会被暴动的灵力摧毁。而凌霄殿的执法堂飞舟会“恰好”赶到，将所有异常归咎于“魔修炼阵走火入魔”。
完美的栽赃。
“怎么办？”诸葛暗看向林不凡，“通知玩家备战？但这次不是擂台战，对方是直接冲着毁灭来的。”
林不凡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立体阵图前，盯着那个暗红色的漩涡节点看了很久。
“墨长老，”他忽然开口，“你还记得，一百二十年前，青云门藏经阁失窃案吗？”
墨长老一愣：“记得。失窃的是《上古机关禁制残卷》第三卷，至今未破案。你提这个做什么？”
“那卷残卷，”林不凡转身，“是我偷的。”
墨长老和诸葛暗同时愣住。
“准确说，是前世的我在设计《玄天问道》游戏时，为‘墨轩’这个Npc设定的背景故事。”林不凡平静地说，“在游戏原剧情中，墨长老之所以被逐出青云门，根本原因不是私研禁术，而是因为他发现掌门陆青云在暗中修炼血炼阵法，需要《上古机关禁制残卷》中的‘逆灵转脉术’来掩盖地脉波动。”
“他试图阻止，结果被反诬偷窃禁卷，逐出师门。”
墨长老的脸色变得极其复杂。
这段记忆，深藏在他心底最深处，连他自己都几乎要遗忘了。被逐出师门那一夜的雨，陆青云冷漠的眼神，还有那卷他根本没碰过的残卷……
“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因为这一切，本就是我设计的。”林不凡直视他，“但现在，设计变成了现实。陆青云依然在修炼血炼阵法，而这一次，他选择了天机谷作为目标。”
诸葛暗倒吸一口冷气：“所以车轮战只是幌子？赵无痕的试探，陆青云的默许，都是为了给这次真正的攻击打掩护？”
“赵无痕未必知情。”林不凡摇头，“以他的性格，不会用这种阴损手段。但陆青云……他会的。”
他看向墨长老：“残卷第三卷，你当年真的没偷？”
“没有。”墨长老苦笑，“但我后来，自己推演出了‘逆灵转脉术’的核心原理。”
林不凡眼睛一亮。
“能反制吗？”
“能。”墨长老深吸一口气，“但需要时间，还需要……”
他顿了顿：“还需要至少三十六个‘活体灵力节点’。”
“什么意思？”
“血炼阵法之所以难以察觉，是因为它的启动波动被‘逆灵转脉术’分散到了三十六个次要地脉节点上。”墨长老快速解释，“要反制，必须在阵法完全启动前，在这三十六个节点上同时布下‘逆反禁制’，让波动无法传递，阵法自然中断。”
“但问题在于，这三十六个节点分布在天机谷周围三十里范围内。要在六个时辰内全部布设完毕，至少需要三十六个精通阵法的筑基以上修士，而且必须是同时进行，误差不能超过一炷香时间。”
诸葛暗的脸色沉了下来。
天机阁现在哪有三十六个精通阵法的筑基修士？
玩家中倒是有几个学阵法的，但都是半吊子。墨长老自己加上几个客卿，满打满算不到十人。
“如果用机关傀儡呢？”林不凡忽然问。
墨长老一怔：“傀儡可以，但必须能自主执行复杂阵法布设程序。我现有的傀儡只能做简单重复工作，这种精密操作……”
“如果给傀儡注入‘阵灵’呢？”林不凡打断他。
“阵灵？”墨长老愣住，“那需要至少金丹级别的分神化念之术，而且对神识消耗极大，就算我能做到，也最多同时控制三五个……”
“不是你来控制。”林不凡说，“让玩家来控制。”
工坊内再次安静。
诸葛暗最先反应过来：“你是说……把傀儡的操作权限临时开放给玩家？让玩家远程操控傀儡布阵？”
“对。”林非凡点头，“三十六个节点，每个节点安排一名玩家操控。墨长老你负责制作傀儡和编写布阵程序，玩家只需要按步骤执行。”
“但玩家不懂阵法……”
“所以他们不需要懂。”林不凡走到工坊一侧的储物架前，从上面取下一沓图纸，“这是我前世设计的‘傻瓜式阵法布设系统’原稿。玩家只需要按照光点提示，把相应的阵旗插在指定位置，然后输入固定频率的灵力即可。”
他把图纸摊开。
图纸上是一个极为精密的立体操作界面，左侧是实景画面，右侧是操作步骤列表，中间是各种指示灯和进度条。
“这……”墨长老凑近细看，越看越惊讶，“这是将阵法布设分解成了三十七个标准动作？每个动作都有容错判定和自动纠正机制？”
“对。”林不凡说，“玩家要做的，就是在正确的时间按下正确的按钮。系统会自动调整细微偏差。”
“但你怎么保证三十六个玩家能同步？”
“用这个。”林不凡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紫色晶石。
晶石内部，隐约能看到复杂的符文在流转。
“同步协调核心。”他说，“前世游戏里用来做大型团队副本指挥用的。激活后，所有接入的玩家会共享一个虚拟时间轴，他们的操作界面会显示统一的倒计时和步骤指引。”
墨长老接过晶石，神识探入，脸色从惊讶变为震撼。
“这构思……太精妙了。把复杂的阵法布设，变成了一场多人协作的音乐游戏？每个人只需要在正确的节拍按下正确的键？”
“就是这样。”林不凡看向诸葛暗，“能凑齐三十六个信得过的玩家吗？需要绝对可靠，而且能连续在线六个时辰以上。”
诸葛暗沉思片刻：“肝帝狂魔、冷月无声、王富贵这些人肯定没问题。剩下的我可以从‘天机卫队’里挑，都是经历过车轮战考验的老玩家。但三十六个……可能需要征召一些生活玩家。”
“可以。”林不凡说，“告诉他们，这次任务关系到天机阁存亡。完成任务后，所有参与者直接晋升‘内门弟子’，贡献点翻三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诸葛暗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他转身匆匆离去。
工坊内只剩下林不凡和墨长老。
墨长老抚摸着那块同步协调核心，许久，轻声问：“这东西……真是你前世设计的？”
“是。”林不凡坦然，“但那时候只是游戏设定。没想到有一天，会真的用它来拯救一个世界。”
“你到底是什么人？”墨长老转头看他，“穿越者？转世者？还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
林不凡沉默了一会儿。
“我是一个想活下去的人。”他最终说，“一个恰好知道一些秘密，又恰好有能力改变些什么的人。”
“那你知道，如果这次失败，会怎样吗？”
“知道。”林不凡看向立体阵图上那个越来越暗红的漩涡节点，“天机谷地脉被毁，天机阁覆灭，所有玩家和弟子死伤大半。而我……”
他顿了顿：“大概会在混乱中被陆青云‘清理门户’。”
“你怕吗？”
“怕。”林不凡笑了，“但比起害怕，我更讨厌坐以待毙。”
墨长老也笑了。
这是诸葛暗等人从未见过的笑容——褪去了往日的阴沉和孤僻，多了几分释然和决绝。
“好。”他说，“那我这条早就该死的命，就陪你赌一把。”
接下来的三个时辰，整个天机阁高速运转。
墨长老带领机关堂的弟子们，将库存的所有高级材料全部取出，开始批量制造特制傀儡。这些傀儡外形如同人形，但四肢可自由变形，胸腔内部嵌入了阵法布设专用的灵能手臂。
林不凡则在工坊中央，用血为墨，在一块块玉牌上刻画着控制符文。每完成一块，脸色就苍白一分。
诸葛暗和姬小悠负责玩家筛选和动员。最终选出的三十六名玩家被秘密召集到地下会议室，被告知了任务的重要性。没有一个人退缩。
冷月无声只问了一句：“成功概率？”
林不凡回答：“七成。”
“够了。”冷月无声点头。
肝帝狂魔则已经打开了数据分析面板：“任务步骤分解完毕，我会实时监控每个人的完成度，出现偏差立刻纠正。”
王富贵拍了拍胸口：“我负责后勤补给，保证每个人都精力充沛。特制提神灵膳已经准备好了，管够。”
第四个时辰，三十六个特制傀儡全部制作完成。
每个傀儡都配备了一块控制玉牌，玩家只需将神识注入玉牌，就能获得傀儡的视野和控制权。
第五个时辰，同步协调核心被激活。
紫色光芒笼罩整个地下会议室，三十六名玩家的意识被连接到一个共享的虚拟空间。空间中悬浮着天机谷的三维地图，三十六个绿色光点标记着目标节点。
“所有人注意。”林不凡的声音在空间中响起，“任务很简单：听从倒计时指令，在指定时间将指定阵旗插入指定位置，然后输入固定频率的灵力。”
“但简单不代表容易。三十六个节点必须在一炷香时间内全部完成，任何一个人慢了三息以上，整个阵法就会失衡，血炼阵法的波动就会提前爆发。”
“所以，信任你们的队友，盯紧你们的倒计时。”
“现在——”
林不凡深吸一口气：
“天机阁的存亡，就托付给各位了。”
虚拟空间中，三十六道光芒同时亮起。
“收到！”
“明白！”
“交给我们！”
第六个时辰，黄昏时分。
三十六个傀儡从工坊秘密通道离开天机阁，化作三十六道流光，朝着预定的节点位置飞驰而去。
每个傀儡体内，都承载着一名玩家的意识。
墨长老坐在工坊主控台前，面前的立体阵图被分割成三十六个小画面，实时显示每个节点的状况。
林不凡站在他身旁，手中握着一块血色阵盘——那是逆反禁制的主控核心，需要等所有节点完成后，由他亲自激活。
诸葛暗和姬小悠在地下会议室维持着玩家本体的安全。
一切就绪。
只等夜幕降临。
血炼阵法的启动时间，根据墨长老的计算，应该在子时三刻。
他们还有不到三个时辰。
“你说，”墨长老忽然开口，“如果这次成功了，陆青云会善罢甘休吗？”
“不会。”林不凡说，“他只会更想除掉我。”
“那你还……”
“有些仗，不是因为有胜算才打。”林不凡看着阵图上那些移动的光点，“而是因为，不得不打。”
夜幕降临。
天机谷外三十里，一处隐蔽的山洞中。
陆青云站在一座血色祭坛前，手中托着一颗跳动的心脏——那是从一头金丹期妖兽体内活取出来的，还散发着热气。
祭坛周围，七名蒙面阵法师正快速结印，将一道道血光打入地底。
“宗主，一切顺利。”一名阵法师低声报告，“三十六个中转节点都已激活，地脉波动被完美分散。子时三刻，主阵启动，天机谷地脉将在三十息内彻底污染。”
陆青云面无表情：“林不凡那边有什么动静？”
“探子回报，天机阁一切如常，玩家们在正常活动，林不凡在工坊和墨轩研究阵法。看起来完全没察觉。”
“没察觉？”陆青云冷笑，“我那师弟，可不是这么容易糊弄的人。”
他抬头，望向天机谷方向：
“但这一次，你又能如何呢？”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算计都是徒劳。”
子时。
天机阁工坊。
墨长老面前的三十六个画面中，所有傀儡都已抵达预定位置。
每个画面上方，都有一个倒计时。
【距离布阵窗口开启：一刻钟】
林不凡握紧了手中的血色阵盘。
阵盘开始微微发烫。
地下会议室中，三十六名玩家屏息凝神，眼前的操作界面已经进入预备状态。
肝帝狂魔在共享频道里发出最后确认：
“所有人报告状态。”
“一号节点就位。”
“二号节点就位。”
“三号……”
三十六个确认信息迅速刷过。
“好。”肝帝狂魔说，“记住，倒计时归零后，你们只有三十七息时间完成全部步骤。每一步都有严格的时间点，我会在共享时间轴上标出关键节拍。”
“如果错了……”
“不会错。”冷月无声的声音响起，“我们不会错。”
倒计时继续跳动。
十……
九……
工坊中，墨长老的手指悬在主控台上的启动键上方。
林不凡的额头渗出细汗。
八……
七……
天机谷外，陆青云将妖兽心脏按在祭坛中央。
血光大盛。
六……
五……
三十六个节点处，傀儡们同时举起阵旗。
四……
三……
玩家们的手指按在控制玉牌上。
二……
一……
“开始！”
墨长老按下启动键。
三十六个节点，三十六面阵旗，同时插入地面！
几乎在同一瞬间——
天机谷地底深处，那股积蓄已久的暗红波动，轰然爆发！
但这一次，它没有冲向天机阁。
因为三十六个逆反禁制节点同时激活，组成了一张巨大的灵力拦截网，将所有波动牢牢锁死在地下！
“什么？！”山洞中，陆青云脸色大变。
祭坛上的血光剧烈颤动，开始反噬！
“阵法被反制了！宗主，快撤！”阵法师惊恐大叫。
但已经晚了。
逆反禁制不仅拦截了波动，还沿着地脉反向追踪，锁定了血炼阵法的主阵位置！
林不凡手中的血色阵盘爆发出刺目光芒。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阵盘上。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陆青云，尝尝你自己准备的礼物吧！”
阵盘炸裂。
一股被逆转的血炼波动，沿着地脉，朝着陆青云所在的山洞轰然冲去！
山洞崩塌。
祭坛炸碎。
陆青云狂喷鲜血，被七名阵法师拼死护住，化作血光遁逃。
而天机谷——
地脉平稳，月光如水。
三十六个节点处，傀儡们完成使命，静静伫立。
地下会议室中，三十六名玩家同时睁开眼睛，面面相觑。
共享频道里，沉默了三息。
然后，爆炸般的欢呼。
“成功了！！！”
“我们做到了！！”
“天机阁保住了！！！”
工坊中，墨长老瘫坐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林不凡扶住控制台，脸色苍白如纸，但嘴角带着笑。
他看着立体阵图上那些重新恢复金色的地脉线条，轻声说：
“看到了吗，陆青云……”
“时代变了。”
“现在，是玩家的时代了。”
窗外，月光洒落。
天机谷安然入睡。
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但今夜，至少今夜——
他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