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天机阁驻地往东三百里，一处隐蔽的山谷。
楚灵儿盘膝坐在一块青石上，手中捧着一面古朴的青铜镜。镜面泛着幽幽蓝光，映照出的却不是她的脸，而是一串串流动的符文——那是天机阁宗门币系统的底层数据流。
三个月了。
从她接到上宗“天衍宗”的密令，第二次调查天机阁和林不凡开始，已经三个月了。
第一次调查，是在天机阁成立之初。那时她得出的结论是：林不凡此人修为不高但手段诡异，天机阁有上古传承但威胁不大。这个结论让她受到了宗门训斥——因为很快，天机阁就以惊人的速度崛起，连灭血煞宗多名金丹，推广贡献点体系，甚至和青云门平起平坐合作。
“你的判断严重失误。”宗门传讯中，负责情报的长老语气严厉，“天机阁绝不只是‘有上古传承的小宗门’，他们的技术、模式、发展速度，都超出了常理。林不凡身上，定有大秘密。”
于是她领了第二次调查任务。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观察记录，而是要深入天机阁内部，查明三个问题：
第一，宗门币系统的技术来源。
第二，林不凡的真实身份和修为。
第三，天机阁快速崛起的真正依仗。
任务危险，但楚灵儿别无选择。天衍宗是南域七大宗门之一，以推演天机、监察天下为己任。作为内门精英弟子，她必须完成任务。
“这系统……太古怪了。”
楚灵儿眉头紧锁，盯着镜中流动的数据。
她手中的青铜镜名为“天衍窥天镜”，是天衍宗秘宝，能窥探阵法、禁制、乃至一些低阶系统的运行原理。凭借此镜，她曾破解过数个上古遗迹的阵法，看穿过三个魔道宗门的护山大阵。
但在宗门币系统面前，窥天镜第一次失效了。
不是完全失效——她能看到数据流动，能看到交易记录，能看到用户信息，但看不到核心。
系统的核心，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包裹着。那屏障不属于任何已知的阵法体系，不基于灵气，不遵循五行，甚至……不像是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
“区块链……”她喃喃念着从姬小悠那里听来的词。
这是林不凡对外宣称的技术名称，说是上古失传的“分布式记账秘术”。但楚灵儿查遍了天衍宗的典籍库，也没找到任何关于“区块链”的记载。
不是上古技术。
那是什么？
更让她困惑的是宗门币系统的“智能合约”。那是一种自动执行的契约，无需第三方担保，公平公正。这种技术，别说天衍宗，就是整个南域，甚至中州那些传承数万年的大宗门，也闻所未闻。
“要么，是某位隐世大能的全新创造。”楚灵儿自语，“要么……”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禁忌的念头。
“要么，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个念头让她心中一颤。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在修仙界不是没有。上古时期，曾有域外天魔降临，带来异界功法法宝；也曾有虚空裂缝开启，流出异界奇物。
但那些都是灾难。
每一次异界之物的出现，都伴随着血雨腥风。
“林不凡……你到底是什么人？”
楚灵儿收起窥天镜，起身望向天机阁方向。
三个月来，她以“散修”身份加入天机阁，成为一名普通弟子。凭借着金丹初期的修为和出色的办事能力，她很快晋升为“外门执事”，负责宗门币系统的部分维护工作。
这个身份让她能接触到系统的表层，但核心区域，只有姬小悠和少数几个核心成员能进入。
“得想办法接近林不凡。”
她下定决心，御剑飞向天机阁。
今天，是天机阁每月一次的“讲道日”。按照惯例，林不凡会在主殿为弟子们讲解修炼心得——虽然他自己只有筑基修为，但讲解的内容往往深入浅出，直指本质，连金丹修士都受益匪浅。
楚灵儿想趁这个机会，近距离观察林不凡。
主殿内，已经坐满了弟子。
楚灵儿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暗中运转“天衍望气术”——这是天衍宗秘传，能看穿修士的修为、根骨、乃至部分气运。
她看向高台上的林不凡。
第一眼，平平无奇。
筑基中期修为，四灵根资质，放在任何宗门都是底层弟子。
气运……咦？
楚灵儿瞳孔微缩。
在林不凡头顶，她看到了一团朦胧的金光。那金光很淡，似有似无，但其中隐约有紫气升腾——这是“潜龙在渊”之相，意味着此人未来有极大成就。
但这还不是最奇怪的。
最奇怪的是，在林不凡周身，她看到了一层淡淡的“隔膜”。
那不是护体灵气，不是防御法术，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隔阂。仿佛他这个人，与这个世界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果然有问题。”
楚灵儿心中一凛，加大望气术的力度。
她要看看，这层隔膜后面，到底是什么。
但就在这时，林不凡突然转头，看向她的方向。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楚灵儿心中一惊，急忙收敛望气术，低下头。
“刚才那位师妹。”林不凡的声音响起，“你好像对我很好奇？”
全场目光集中到楚灵儿身上。
她心跳加速，但面上保持平静，起身行礼：“弟子楚灵，见阁主讲解精妙，一时入神，请阁主恕罪。”
“楚灵？”林不凡若有所思，“新晋的外门执事？”
“是。”
“听说你维护宗门币系统很用心。”林不凡微笑道，“正好，我最近在研究系统的优化，有些问题想请教。讲道结束后，你留一下。”
楚灵儿心中警铃大作。
被盯上了？
但她无法拒绝：“是。”
讲道持续了一个时辰。
结束后，弟子们陆续离开，楚灵儿留在殿内。
林不凡从高台上走下，来到她面前。
“楚师妹是哪里人？”他随意问道。
“北域，一个修仙小家族。”楚灵儿早已准备好说辞，“家族没落后，来南域闯荡。”
“北域啊。”林不凡点头，“那里离中州近，见识应该比我们这些南域修士广。”
他话锋一转：“你对宗门币系统怎么看？”
楚灵儿谨慎回答：“精妙绝伦，前所未见。尤其是智能合约，解决了修仙界千年难题。”
“那你知道，这系统的核心原理是什么吗？”
“弟子不知。”
“真不知道？”林不凡盯着她的眼睛，“还是……知道，但不敢说？”
楚灵儿心中一紧：“阁主何出此言？”
林不凡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抬手在空中虚划。
一道金色的符文浮现，缓缓旋转。
楚灵儿瞳孔骤缩。
那是……宗门币系统的核心符文之一！她在用窥天镜观察时，曾看到过类似的图案，但远没有这么清晰、完整！
“这符文，你见过吗？”林不凡问。
“没……没见过。”楚灵儿强作镇定。
“是吗？”林不凡手指一点，符文突然变化，分裂成数百个小符文，组成一个复杂的立体结构，“那这个呢？”
楚灵儿呼吸一滞。
这是宗门币系统的“分布式账本结构”！是核心中的核心！
他为什么给我看这个？是在试探？还是……
“看来你是真没见过。”林不凡挥手散去符文，“算了，本来想和你讨论一下系统优化，既然你不懂，那就不勉强了。”
他转身要走。
楚灵儿突然开口：“阁主留步。”
“嗯？”
“弟子……其实略懂一二。”楚灵儿咬牙道，“刚才阁主展示的，应该是某种‘分布式记账’结构。每个节点保存完整账本，信息同步，无法篡改。”
林不凡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哦？你还真懂？”
“弟子……以前在家族的古籍中见过类似记载。”楚灵儿硬着头皮编，“但远没有阁主的精妙。”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释——把一切推给“古籍”，既展示了自己的价值，又不会暴露真实目的。
林不凡深深看了她一眼：“看来楚师妹家学渊源啊。正好，我缺一个懂技术的助手，协助我完善系统。你可愿意？”
机会！
楚灵儿心中一喜，但立刻警惕——这是陷阱吗？
“弟子修为低微，恐怕难以胜任。”
“修为不重要。”林不凡说，“重要的是眼光和见识。而且，做我的助手，待遇从优——月薪一万宗门币，外加修炼资源配额。”
一万宗门币！
这比很多金丹修士的收入都高！
楚灵儿心动了。
不是为钱，而是为机会——成为林不凡的助手，就能接触到系统核心，完成任务！
“弟子……愿意试试。”她最终点头。
“很好。”林不凡微笑，“明天开始，每天午后来主殿找我。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楚灵儿行礼告退。
走出主殿，她长舒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刚才的对话，看似平静，实则凶险。
林不凡肯定察觉到了什么，否则不会突然试探。但他没有点破，反而给了她接近的机会……
“他在钓鱼。”楚灵儿瞬间明悟，“我是鱼，他想看我背后是谁。”
但即便如此，她也必须咬钩。
因为这是唯一的突破口。
第二天午后，楚灵儿准时来到主殿。
林不凡已经在等她，桌上摊开一堆玉简和图纸。
“今天的工作，是优化‘智能合约’的执行效率。”林不凡递给她一枚玉简，“现在系统里同时运行的智能合约超过一万个，每个都需要消耗算力。这是目前的算法，你看看有没有优化空间。”
楚灵儿接过玉简，神念探入。
复杂的符文结构、数据流图、算法逻辑……比她想象中更精妙，也更陌生。
她花了半个时辰，才勉强看懂大概。
“这算法……已经很优化了。”她老实说，“弟子看不出改进空间。”
“那是因为你没看到问题的本质。”林不凡在纸上画了个简单的图，“智能合约的本质，是‘条件触发’。当条件A满足时，执行动作b。现在的算法，是对每个合约独立判断条件，这是浪费。”
他画出新的结构：“如果把所有合约的条件整理归类，建立‘条件索引’，当某个事件发生时，只需要查询索引，就能知道哪些合约被触发。这样算力消耗能减少七成。”
楚灵儿脑中轰鸣。
这么简单的思路，为什么她没想到？
不，不是没想到，是思维被禁锢了——修仙界的阵法、禁制，都是独立运行的，从没有人想过把它们“归类索引”。
“阁主高明！”她由衷赞叹。
“不是高明，是思维方式不同。”林不凡意味深长地说，“修仙界习惯了‘个体思维’，一件事一件事处理。但有时候，‘系统思维’更有效。”
系统思维……
楚灵儿牢牢记住了这个词。
接下来的日子，她成了林不凡的正式助手。
每天午后，两人一起研究系统优化；晚上，她回到住处，用窥天镜记录白天学到的东西，传给天衍宗。
她看到了越来越多不可思议的技术：
- 基于“共识机制”的防篡改算法
- 支持海量并发的“分片技术”
- 能自我修复的“冗余备份系统”
- ……
每一样，都颠覆了她对“技术”的认知。
更让她震惊的是林不凡本人。
这个只有筑基中期的修士，在讨论技术问题时展现出的洞察力、创造力，远超她见过的任何阵法大师、符文宗师。
有时候，楚灵儿会产生一种错觉——林不凡不是在研究一个系统，而是在……创造一个新世界。
一个月后，她终于获得权限，进入了宗门币系统的核心机房。
机房位于主殿地下百丈深处，由三十六重阵法保护。内部没有她想象中的复杂装置，只有十二根玉柱，围成一个圆环。
玉柱通体透明，内部流淌着金色数据流。
“这就是系统的核心。”林不凡介绍，“十二个节点，分布式存储，互为备份。任何一个节点损坏，系统都能正常运行。”
楚灵儿走近一根玉柱，伸手触摸。
温润的触感，灵气充沛，但更重要的是——她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隔膜感”。
和她在林不凡身上感觉到的一样！
“这些玉柱……是什么材质？”她问。
“一种特殊的灵玉。”林不凡说，“我在一次探险中偶然所得。”
楚灵儿知道他在撒谎。
这种玉，她从未见过。而且玉柱内部的结构，也不是天然形成的，更像是……炼制出来的。
但炼制技术，同样不属于已知的任何流派。
她暗中运转窥天镜，想要扫描玉柱内部。
镜面刚泛起蓝光，林不凡突然转头：“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楚灵儿一惊，急忙收敛灵力：“什……什么事？”
“机房里布有‘反窥探阵法’。”林不凡微笑道，“任何窥探类法术，都会触发警报。上次有个血煞宗的探子，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他想用秘术窥探系统核心，结果被阵法反噬，神魂俱灭。”
楚灵儿脸色一白。
“不过你不用担心。”林不凡拍拍她的肩，“你是自己人，阵法不会攻击你。我只是提醒一下，免得你无意中触发。”
这话听起来是关心，但楚灵儿听出了警告。
他知道了。
知道她在窥探。
但他为什么不揭穿？
从机房出来，楚灵儿心神不宁。
她有种感觉，自己的一切行动，都在林不凡的掌控之中。就像一只虫子，自以为隐蔽地爬行，实则一直在蜘蛛的视野里。
“不能这样下去了。”
当晚，她向天衍宗发去紧急传讯：
【目标林不凡极度危险，技术来源不明，疑似异界之物。建议：增派人手，或启动‘天衍大阵’进行深度探查。】
传讯发出后，她等待回音。
但三天过去，没有任何回应。
第四天，林不凡突然找到她。
“楚师妹，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阁主请吩咐。”
“青云门那边，希望我们协助建立‘宗门币分系统’。”林不凡说，“需要一个懂技术的人去指导。我觉得你很合适。”
楚灵儿一愣：“我去？”
“对。”林不凡点头，“青云门是重要合作伙伴，这个任务很关键。完成得好，回来后，我升你为‘技术总监’，负责整个系统的研发。”
这既是机会，也是调虎离山。
楚灵儿心知肚明，但她无法拒绝。
“弟子领命。”
“三日后出发。”林不凡说，“这段时间，你准备一下。”
楚灵儿回到住处，心中不安越来越重。
就在这时，她怀中的天衍宗传讯玉符突然震动。
是回信！
她急忙查看，内容却让她如坠冰窟：
【情报收到。经宗门‘天机推演’，目标林不凡涉及‘天道变数’，因果纠缠极深，不可轻动。暂停调查，即刻返回宗门。】
暂停调查？返回宗门？
楚灵儿不敢相信。
天衍宗以监察天下为己任，遇到“异界之物”这种重大威胁，从来都是全力探查，甚至不惜动用宗门底蕴。
这次居然要她撤退？
“天道变数……因果纠缠……”
她反复咀嚼这两个词，突然想到了什么。
三个月前，天机阁认证仪式上，曾出现“气运庇佑显化”。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是某种秘法，但现在想来……
那不是秘法。
那是……天道认可！
林不凡和天机阁，得到了这个世界的天道认可！
所以天衍宗不敢动——动他们，就是逆天而行！
“怎么会这样……”楚灵儿喃喃自语。
一个疑似异界来客，怎么会得到天道认可？
除非……
除非他带来的东西，对这个世界有益。或者说，是这个世界的天道，希望看到的东西。
宗门币系统、标准化生产、灵膳革命……这些确实让无数低阶修士受益，让修炼资源更公平地分配。
这是在……改造世界？
楚灵儿越想越心惊。
如果真是这样，那林不凡背后的秘密，比她想象的更可怕。
三天后，她带着复杂的心情，启程前往青云门。
临行前，林不凡来送她。
“楚师妹，一路小心。”他递给她一个玉盒，“这里面是‘瞬移符’和‘护身玉佩’，遇到危险就用。”
楚灵儿接过玉盒，心情复杂。
这个人，明明知道她是探子，却还关心她的安全？
“谢阁主。”她低声说。
“另外，”林不凡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青云门那边，有些老古董可能会刁难你。如果他们问起系统的技术细节，你就说……天机不可泄露。”
天机不可泄露。
楚灵儿心中一震。
他是在暗示什么？
“弟子明白了。”
飞舟升空，离开天机阁。
楚灵儿站在船头，回头望去。
主殿顶上，林不凡的身影在夕阳下越来越小。
她突然有种预感——这一去，再回来时，天机阁，恐怕已经不是现在的天机阁了。
而这个世界，也将因这个男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握紧手中的玉盒，眼神逐渐坚定。
不管林不凡是谁，不管天机阁要做什么。
她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天衍宗让她撤退，但她决定……
继续调查。
用她自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