砾石星的黎明来得粗粝而暴烈。当第一缕裹挟着砂砾的罡风撞在岩石上,发出金铁交鸣般的锐响时,夏衍缓缓睁开了混沌双眸。整整一夜的吐纳,仅仅让干涸的大罗道果汲取了微不足道的一丝玄黄仙灵之气。这片被遗忘的戈壁,仙灵之气的稀薄程度,如同将一瓢清水洒入无垠沙漠。
他低头,目光落在身侧。红璃依旧沉睡,但昨夜渡入她体内的那道融合了枯荣轮转奥义的新生创生之力,似乎真正起了作用。她苍白脸颊下透出的不再是濒死的灰败,而是一种玉石般的莹润,呼吸悠长平稳,如同沉入最深的安眠。云瑶的情况也稳定下来,笼罩她神魂的创生屏障在秩序法则的滋养下,已如温润的琉璃,隔绝着外界的侵扰,缓慢修复着内部的创伤。
“十年…” 夏衍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几不可闻,却带着千钧之重。他摊开手掌,掌心向上。一缕微弱却精纯的翠绿色创生道力浮现,生机勃勃;另一缕灰白色的寂灭道力缠绕而上,死意森然。两道力量彼此追逐、轮转,形成一个微小的、坚韧的循环。这是他枯荣寂灭新生大道的根基,亦是废土宇宙赋予他、又被他在绝境中升华的独特道果。
然而,当这缕融合道力暴露在砾石星的天穹下,异变陡生!
嗡——!
虚空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无形的波纹以夏衍掌心为中心骤然荡开!一股宏大、厚重、秩序森严的法则意志,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被惊醒,带着煌煌天威轰然降临!这意志并非针对夏衍本身,而是针对他掌心那轮转不休的道力——那源自废土宇宙寂灭终结之地的法则烙印,与玄黄大宇宙此刻充盈着新生与秩序的法则,产生了本质的冲突与排斥!
轰隆!
夏衍掌心的小小循环瞬间崩解!翠绿与灰白的光芒激烈对冲、湮灭,爆发出一圈肉眼可见的环形冲击波,将他身下的巨大岩石无声无息地震成齑粉!他闷哼一声,身躯剧震,嘴角溢出一缕淡金色的血液。体内,那本已布满细微裂纹、昨夜在秩序法则滋养下刚刚有所弥合的大罗道果,此刻光华急剧黯淡,核心处一道细微却深可见“道基”的裂痕骤然扩大了一丝!
剧痛!并非来自肉身,而是源自灵魂核心、大道本源的撕裂感!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法则之针,狠狠刺入他的道果,要将这“异端”的存在彻底抹除!
“玄黄法则…好霸道的同化之力!”夏衍眼中混沌光芒暴涨,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道基的动荡。他瞬间明悟:废土宇宙是寂灭的终末,其法则烙印带着终结与归墟的“死”之真谛;而玄黄大宇宙正值鼎盛,法则核心是蓬勃的“生”之秩序。他的道果,同时容纳了寂灭与创生,本应具备无上潜力,但此刻,废土烙印过于鲜明,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立刻引来了整个大宇宙秩序法则本能的排斥与净化!
这排斥,就是横亘在他恢复乃至精进道路上的天堑!不解决这个问题,别说救治红璃、恢复云瑶、重返本源,他自身的大罗道果都可能在这持续的法则冲突中逐渐崩解,道基尽毁!
目光扫过沉睡的红璃和云瑶,夏衍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再无半分犹豫。十年之期,是承诺,亦是背水一战!
“以此戈壁为炉,以玄黄法则为锤,重炼吾道!” 低沉的誓言在狂风中散开。他双手猛地按向身下坚硬冰冷的戈壁岩床!
轰!
残破的寂灭新生领域瞬间张开,却不再是球形的护罩,而是化作一个直径仅有三丈的混沌色光轮,紧贴地面,将他与红璃、云瑶笼罩其中。光轮之上,灰白与翠绿的道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构成一个复杂玄奥的轮转大阵——枯荣寂灭创生轮转大阵!
阵法成型的刹那,夏衍彻底放开了对自身道果的压制,主动将那颗布满裂痕、核心烙印着废土寂灭气息的大罗道果虚影,显化于头顶!
嗡——隆——!
仿佛向滚油中泼入冷水!整个砾石星边缘的虚空都剧烈震颤起来!肉眼可见的、由无数金色符文构成的法则锁链,从浩瀚的玄黄天穹深处垂落,带着无可抗拒的净化意志,狠狠抽打在夏衍显化的大罗道果虚影之上!
噗!
夏衍如遭重锤轰击,一大口淡金色的道血狂喷而出,将身前灰褐色的岩石染成一片刺目的金斑。他挺拔的身躯瞬间佝偻下去,额头青筋暴起,混沌双眸中神光涣散了一瞬。道果虚影剧烈摇晃,核心那道裂痕再次扩大,边缘甚至有细小的碎片崩落!
这是真正的引火烧身!主动暴露“异端”道基,吸引整个玄黄大宇宙法则层面的压制!其凶险程度,远超昨夜在混沌风暴中的被动抵抗!
“寂灭…非终结…乃…新生…之始!” 夏衍从牙缝中挤出嘶吼,每一个字都带着道血。他强行稳住心神,枯荣寂灭创生轮转大阵光芒暴涨!
灰白色的寂灭道纹如同最贪婪的饕餮巨口,迎向那抽打下来的金色法则锁链!这一次,不再是硬抗,而是主动吞噬!
嗤嗤嗤!
刺耳的消磨声响彻戈壁。蕴含着玄黄秩序伟力的法则锁链,与源自废土终结之地的寂灭道则猛烈碰撞、湮灭!狂暴的能量乱流在光轮大阵内肆虐,夏衍的肉身瞬间皮开肉绽,淡金色的骨骼都裸露出来!但他不管不顾,全部心神都沉入道果,沉入那轮转的核心!
吞噬!解析!转化!
玄黄法则锁链中蕴含的磅礴“生”之秩序,被寂灭道纹强行撕扯、分解!那精纯而浩大的法则之力,如同最狂暴的洪流,冲入夏衍的道果,冲击着烙印其上的废土寂灭气息!
这过程,痛苦到无法形容!如同将烧红的烙铁按在灵魂最深处反复灼烫!道果上每一条裂痕都在呻吟、在蔓延。夏衍的七窍中,淡金色的道血汩汩流出,在他身下汇聚成一小滩刺目的金色。
时间,在这极致的痛苦与对抗中失去了意义。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万年。夏衍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无数次徘徊,全凭一股守护的执念死死锚定。
不知过了多久,当又一道更粗壮的金色法则锁链带着审判般的光辉轰然砸落时,夏衍濒临破碎的道果核心,那最深处的废土烙印,在持续不断的玄黄法则冲刷下,终于被磨去了一丝最顽固的棱角!
就是现在!
“枯荣轮转,寂灭新生!化!” 夏衍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嗡!
他头顶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的道果虚影,核心处那一点被磨去棱角的废土烙印,骤然亮起!不再是死寂的灰败,而是透出一种历经劫难、破而后立的奇异光泽!与此同时,大阵中高速流转的翠绿色创生道纹,如同受到感召,分出一道最精纯、最本源的生命道则洪流,狠狠注入那一点奇异的光泽之中!
轰!
仿佛宇宙初开的第一缕光!那一点光泽猛地爆发!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蕴含着废土寂灭之厚重与玄黄新生之希望的奇异道韵,如同新生的幼苗,从夏衍道果最核心的裂痕处顽强地滋生出来!
这道韵出现的刹那,那狂暴抽打而下的玄黄法则锁链,竟微微一顿!锁链上蕴含的纯粹“净化”意志,似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迟疑?仿佛遇到了某种既陌生,却又隐隐符合某种更高层次“道”之循环的存在。
虽然这迟疑只有亿万分之一刹那,法则锁链依旧带着恐怖的力量砸落,将夏衍再次轰得身躯几乎碎裂,道果虚影明灭不定。但夏衍混沌的双眸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成功了!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他终于找到了方向!利用枯荣轮转的无上奥义,以玄黄法则为锤,寂灭道则为砧,创生道则为引,将那顽固的废土烙印,硬生生捶打、磨砺、转化,融入了新生的玄黄秩序之中,诞生出了第一缕真正属于他夏衍、融合了两大宇宙法则真谛的——枯荣寂灭新生道则!
这一缕道则的出现,如同在坚冰上凿开了第一个孔洞。后续的玄黄法则冲刷,虽然依旧带来巨大的痛苦和压力,但不再是对异端的纯粹毁灭,更像是…一种淬炼!一种对新生的、融合道则的认可与打磨!
夏衍精神大振。他不再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引导。枯荣寂灭创生轮转大阵运转得更加精妙。寂灭道纹负责吞噬、分解玄黄法则锁链的狂暴力量;新生的融合道则核心负责吸收、转化其中精粹的秩序本源;创生道纹则负责修复道果在淬炼中产生的新的损伤,并滋养那一点新生的融合道则之种。
吞噬,转化,修复,新生…一个在毁灭中寻求蜕变的循环,在砾石星这片荒芜的戈壁上,艰难地建立起来。
时间,开始以“年”为单位,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悄然流逝。
第一年:夏衍如同被钉在法则的刑架上,日夜承受着玄黄法则锁链的鞭挞。他盘坐之地,岩石早已化为深达数丈的琉璃状巨坑,坑底是他干涸又不断被新血覆盖的金色斑痕。道果上的裂痕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在淬炼下变得更多、更密,仿佛一件布满裂痕的瓷器,随时会彻底粉碎。但他核心处那一点融合道则之种,在无数次湮灭与重生中,顽强地壮大了一丝,从微尘般的光点,变成了米粒大小。
第三年:道果的形态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原本相对圆融的道果,在无数裂痕的切割和新生融合道则的填补下,变得棱角分明,通体呈现出一种混沌的暗金色,表面布满了玄奥的天然道纹,既有废土寂灭的沧桑纹理,又隐隐透出玄黄新生的秩序脉络。那米粒大小的融合道则核心,已成长到鸽卵大小,散发着稳定而坚韧的光辉。玄黄法则锁链的抽打,已无法再轻易撼动它的根基,反而每一次碰撞,都如同铁匠的锻锤,使其更加凝实、纯粹。夏衍承受的痛苦依旧剧烈,但已能分出一丝心神,将轮转大阵转化出的精纯创生之力,持续不断地渡入红璃体内。
第五年:质变开始发生。当又一道粗如水桶的金色法则锁链带着万钧之势砸落,夏衍头顶那布满裂痕的暗金道果不再被动承受,而是猛地一震!核心处的融合道则核心爆发出混沌色的光芒!光芒所及,道果表面那些狰狞的裂痕,竟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开始缓缓蠕动、弥合!虽然速度极慢,每一次弥合都伴随着道果本源的剧烈消耗和夏衍神魂的刺痛,但这确确实实是道基的主动修复!与此同时,夏衍体内那沉寂了五年的百里小千世界虚影,在核心融合道则的滋养下,剧烈震动起来!死寂的荒原中心,那一点象征创生的绿意猛地暴涨,化作一片方圆数丈的生机草地!草地虽小,却顽强地抵御着四周死寂之力的侵蚀,并开始极其缓慢地向四周扩张!
第七年:修复与扩张同步进行。道果表面的裂痕已弥合大半,剩余的部分也变成了玄奥道纹的一部分,非但不是缺陷,反而增添了某种历经劫难的古朴道韵。整个道果已从暗金色向混沌色转变,通体浑圆,光华内敛,散发着一种枯荣轮转、生灭无常的深邃气息。核心的融合道则已壮大到拳头大小,如同一轮混沌色的微型太阳,在道果中央缓缓旋转,每一次旋转都吞吐着海量的仙灵之气和法则碎片。体内的小千世界,生机绿洲已扩张至方圆数里,绿草茵茵,甚至出现了一小洼由创生之力凝聚的清澈水潭!荒原上的死寂风暴虽然依旧存在,但威力已大大减弱,被生机绿洲散发的柔和光芒稳稳压制。
第九年:最后的淬炼。玄黄天穹降下的法则锁链,已从最初的毁灭性净化,变成了一种带着认可与考验的“洗礼”。锁链不再是纯粹的破坏金光,而是夹杂着一丝丝玄奥的紫气——那是玄黄大宇宙本源法则的显化!当最后一道蕴含着浓郁紫气的法则锁链融入夏衍的道果,整个混沌色的道果骤然爆发出无量光华!
嗡——!
一声大道纶音仿佛自亘古传来,响彻夏衍的识海,回荡在这片戈壁之上。道果上最后一丝裂痕彻底消失,变得完美无瑕,通体流转着混沌色的宝光,枯荣寂灭创生的道韵圆融一体,再无半分滞涩!一股比初入大罗时强横了数倍不止的浩瀚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从夏衍身上轰然爆发!
大罗金仙中期!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小千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百里死寂荒原的中心,那数里的生机绿洲猛地扩张,瞬间覆盖了方圆五十里!绿洲中心的水潭化作一口生机勃勃的泉眼,汩汩流淌着蕴含创生之力的泉水。泉眼旁,一株嫩绿的树苗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转眼化作一株枝繁叶茂、高耸入云的参天巨树!巨树的枝叶间,有日月虚影轮转沉浮,散发出温暖与清辉!整个小千世界的空间壁垒变得无比稳固,边缘的混沌地带被强行向外推开,世界直径赫然达到了百里极限!一个真正意义上,蕴含了日月轮转、生死更替、拥有无限成长潜力的小千世界,终于成型!
十年的煎熬,十年的枯坐,十年的引火烧身!夏衍终于以无上毅力,在玄黄法则的霸道淬炼下,完成了废土道基的重构!寂灭新生道果裂纹尽复,境界稳固踏入大罗中期!
他缓缓睁开双眼,混沌色的眸光深邃如渊,仿佛映照着宇宙生灭的轮回。十年的风沙,在他身上覆盖了厚厚一层尘埃,如同披上了一件岩石铠甲。他轻轻一震,尘埃簌簌而落,露出下方更显刚毅、棱角分明的面庞。
目光第一时间投向身侧。红璃依旧沉睡着,但在夏衍突破的刹那,那持续了十年、温和渡入她体内的创生之力,似乎与她体内某种沉寂的力量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共鸣。她平静的睡颜上,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仿佛在梦境中感受到了某种牵引。
夏衍心中一紧,立刻将全部心神沉入红璃体内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