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穹下的秘符
1月18日,凌晨四点二十分。
犹太教堂穹顶破洞漏下的月光像被打碎的玻璃,在积灰的长椅上切割出惨白的几何图形,每一道光影都透着死寂的冰冷。
林雪松被粗麻绳死死绑在忏悔椅上,手腕处的绳结早已嵌入皮肉,渗出的血珠凝固成暗红的痂,与深褐色的麻绳黏连在一起。
萧锋用镊子夹着的酒精棉球刚触到林雪松后颈那处不规则的伤口,这个曾经在电讯室里能仅凭摩尔斯电码就分辨出敌方信号特征的优秀电讯员,突然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呜咽。
他的声带早已在特高课的刑讯室里被烙铁毁掉,如今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这种破碎而绝望的喉音。
“忍着点。”萧锋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冰锥般刺入凝滞的空气。
他的目光紧锁着伤口中心那层微微凸起的结痂,镊子尖端小心翼翼地挑开皮肉,黄褐色的脓水立刻渗出,随即露出了金属片的一角,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日军在植入物周围涂了蓖麻毒素。”郑淑娴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她的簪尖挑起一丝泛着诡异蓝光的组织,在烛光下格外醒目,“这种毒素只要接触破损黏膜就会迅速扩散,直接取出会要他的命。”
萧锋眉头紧蹙,镊子悬在半空。
蓖麻毒素的厉害他早有耳闻,只需微量就足以让人在几小时内器官衰竭而死,看来日军早为这个植入物布下了杀局。
他正欲开口,教堂彩绘玻璃窗突然被两道晃眼的车灯扫过,彩色的玻璃碎片在墙上投下转瞬即逝的斑驳光影。
霜霞立刻贴到门缝处,透过那道狭窄的缝隙向外张望。她曾是东北抗联的侦察员,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如同鹰隼般锐利。
“巡逻车,两分钟后可能到门口。”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是特高课的黑色轿车,还有两个挎着三八大盖的宪兵。”
“嗬——”林雪松发出一声凄厉的喉鸣,浑身的肌肉都在剧烈抽搐。
当那块带着血肉的金属片被完整拔出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扩散,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郑淑娴早有准备,立刻从药箱里取出一支阿托品注射液,针头精准地扎进他的颈动脉,药液被迅速推入。
阿托品能暂时缓解蓖麻毒素的毒性发作,但谁都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
几秒钟后,林雪松突然弓起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一口黑血从他嘴角喷出,溅落在面前的地板上。
。
郑淑娴蹲下身,用簪尖轻轻拨弄着血泊中的颗粒,眉头拧得更紧:“是纳米银涂层。”
她解释道,“日本人用这个防止植入物被逆向追踪,纳米银会随着体液流动,干扰所有探测仪器。”
林雪松的咳嗽渐渐平息,眼皮缓慢地掀开一条缝,视线终于艰难地聚焦。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萧锋,那双曾经清亮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溃烂的嘴唇在不停蠕动,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吐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
“商船……学校……地下室……b区……冷冻舱……”
每一个字都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说完后他便瘫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喉咙里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萧锋将这几个关键词记在心里,哈尔滨商船学校位于道里区,半年前被日军征用后就一直守卫森严,看来那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五点零三分,破晓的晨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云层,透过教堂彩绘玻璃窗洒进来,在那块黄豆大小的金属片上投下血色的光斑。
萧锋坐在长椅上,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着这个从林雪松体内取出的装置。
金属片的侧面刻着一行细小的日文:“新京陆军医研·昭和15年制”,底部还有几个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微型针孔,边缘光滑得像是经过精密打磨。
“不是发信器。”郑淑娴端着一个装有硝酸溶液的玻璃烧杯走过来,将金属片轻轻放了进去,“发信器不会做这么小的针孔,更不会用纳米银涂层。”
话音刚落,烧杯里的硝酸溶液突然开始冒泡,很快便剧烈沸腾起来,白色的雾气袅袅升起。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些黑色的物质从溶液中析出,慢慢沉淀在铺在烧杯底部的滤纸上。
几分钟后,郑淑娴小心翼翼地取出滤纸,上面赫然显现出清晰的电路图样,线条细密而复杂,一看就是高精度的仪器构造。
“日军开始搜查贫民窟了!”长生猛地拽开教堂侧门,脸上带着急色,他刚绕到后门探查情况。
大批日军端着枪闯进了附近的贫民窟,挨家挨户地踹门搜查,“看方向,很快就会搜到这边来!”
林雪松突然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剧烈地挣扎起来,被割断的声带里挤出“嗬嗬”的嘶鸣,眼神里满是焦急。
他的手腕虽然还绑着,但沾血的手指却勉强能够碰到地板,在积灰的木板上划出歪斜的线条:
“周三……0800……活体转运……”
“他在发烧!创面感染了!”霜霞立刻伸手按住林雪松的额头,触手滚烫。
她又掀开他后颈的伤口敷料,只见那处伤口已经红肿化脓,边缘泛着不正常的暗红色。
“毒素还是扩散了,加上感染,他撑不了多久。”
萧锋的目光重新落回滤纸上的电路图,大脑飞速运转着。
这个电路结构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突然,某个交叉的节点让他浑身发冷——这根本不是什么控制装置,那些细小的针孔对应着电路的触发端,分明是微型注射泵的触发机关!
“让开!”萧锋猛地扑到林雪松面前,一把掰开他的嘴。众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紧接着便看到林雪松的舌根已经泛起诡异的青紫色,嘴角正缓缓溢出带着冰碴的白色泡沫,落在下巴上瞬间凝结成霜。
“液氮……”郑淑娴的银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们在他体内埋了冷冻剂,微型注射泵触发后会立刻释放液氮,冻结所有组织,销毁证据!”
所有人都愣住了,日军竟然狠毒到这种地步,不仅要置林雪松于死地,还要彻底销毁他体内可能存在的任何线索。
林雪松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白霜,从手指开始,迅速蔓延到手臂、脸颊,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球上都蒙上了一层薄冰。
在完全冻结前的最后一刻,林雪松的手指突然奇迹般地动了一下,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萧锋的衣领,将某个细小的东西塞进了他的口袋。
紧接着,他的身体彻底僵硬,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冰雕,眼睛还圆睁着,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恨意与不甘。
五点四十七分,远处传来的枪声越来越近,日军的搜查范围不断缩小。
众人不敢多做停留,迅速抬着林雪松的遗体退入教堂地窖。
地窖阴暗潮湿,弥漫着泥土的腥味,顶部的彩绘玻璃在日军的脚步声中簌簌掉落,碎片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霜霞点燃一支蜡烛,用烛火小心地融化林雪松僵直的手指,想要取出他最后塞给萧锋的东西。
烛火的温度缓慢地消融着冰层,露出他紧握的掌心。
里面是一枚被捏变形的黄铜子弹壳,底部刻着一串细密的经纬度坐标,边缘还有被牙齿咬过的痕迹,显然是他在刑讯室里偷偷藏起来的。
“江北……”长生蹲在地上,用猎刀在泥土上画出简易的地图。
“这个坐标在松花江以北的荒地,日军三个月前征用了那里,把原来的冷冻实验室改造成了……”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地窖顶部的泥土簌簌掉落,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还有履带碾压地面的沉重声响。
霜霞立刻贴到地窖的通气孔旁,侧耳倾听:“是坦克!至少三辆,还有卡车的声音,他们是来地毯式搜查的。”
郑淑娴突然抓起那张还带着湿气的滤纸,借着烛光仔细端详,刚才匆忙间她竟没注意到电路的完整形态。
当她将电路图转向众人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沸腾的硝酸溶液不仅显现出电路,还让某个隐藏在线条下的图案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由菊花与武士刀组成的徽章,正是七三一部队的标志!
地窖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日军的喊叫声清晰可闻。
七三一部队的活体实验真相就藏在眼前,他们都必须在周三早上八点前,阻止那场可怕的“活体转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