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寨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吊脚楼在暮色中显得古朴而宁静。阿妮塔引着钟海明和林婉清穿过由青石板铺就的寨中小径,沿途遇到的苗民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看到阿妮塔身边陌生的外来者,尤其是气质卓然的钟海明和清丽脱俗的林婉清,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但大多都友善地点头致意。
“阿婆在神婆堂等你们。”阿妮塔指着寨子最高处一栋看起来最为古老、飞檐上雕刻着奇异鸟兽图腾的木楼说道。
越靠近神婆堂,空气中弥漫的香火气和一种淡淡的、混合了草药与陈旧木料的气息就越发浓郁。钟海明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座木楼是整个青岩寨的气机核心,隐隐与周围的山川地脉相连,构成一个简易却有效的防护阵法。
踏入神婆堂,光线骤然一暗。堂内空间宽敞,中央燃着一盆篝火,跳动的火焰映照着四周墙壁上悬挂的各种兽骨、彩色布幡以及绘制着繁复符文的面具,显得神秘而肃穆。
桑吉阿婆就坐在篝火旁的一个蒲团上,她比上次见面时显得更加苍老了一些,脸上皱纹深刻如同刀刻,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清澈、睿智,仿佛能看透人心。她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由不知名黑色种子串成的念珠。
“远道而来的客人,山风指引你们的脚步,坐。”桑吉阿婆抬起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用略带生硬的汉语说道,目光平静地落在钟海明和林婉清身上。
“阿婆。”钟海明微微颔首,依言在阿婆对面的蒲团上坐下,林婉清和阿妮塔则坐在他身侧。
“你们的事,阿妮塔大致跟我说了。”桑吉阿婆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她的目光尤其在钟海明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探究,“西北沙漠里的风暴平息了,但更大的阴影正在汇聚。你们来寻找九天息壤,是为了对抗那阴影吗?”
钟海明心中微动,知道这位老祭司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感知力,或许通过某种巫卜之术知晓了部分天机。他坦然道:“是,也不全是。我需要九天息壤修复一件重要的器物。听闻陨龙渊有此神物线索,故来探寻。”
桑吉阿婆沉默了片刻,篝火在她深邃的眼眸中跳跃:“陨龙渊……是我们苗疆十八寨共同的圣地,也是祖辈告诫绝对不能深入的禁地。传说那里是真龙泣血之所,龙魂不灭,龙威犹存,滋生了无数凶险。毒障、蛊虫、天然形成的迷阵都是小事,最可怕的是其中残留的龙怨煞气与时空裂隙,金丹修士踏入,九死一生。”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九天息壤的传说,确实源自陨龙渊。据古老的《巫神札记》残篇记载,当年真龙陨落,其心头精血与本源龙气融入大地,历经万古,结合地脉龙气与先天土行精华,方有可能孕育出一缕息壤本源。此物内蕴无限生机,亦有真龙不屈意志,非大机缘、大毅力者不可得。”
“多谢阿婆告知。”钟海明神色不变,“既知凶险,我自有准备。不知阿婆可否告知,通往陨龙渊相对安全的路径,或者需要注意的禁忌?”
桑吉阿婆深深看了钟海明一眼,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什么,最终缓缓道:“路径……早已湮灭在岁月中。如今各寨对陨龙渊的了解,也只剩下代代口耳相传的零碎警告。只知道其入口位于黑苗、白苗、花苗三寨交界处的断魂崖之下,被浓雾和毒瘴终年笼罩。至于禁忌……”
她声音压低:“其一,子夜不入渊;其二,勿闻龙吟;其三,也是最重要的,绝对不可触碰渊底任何疑似龙骸之物,尤其是……心脏位置。”
就在钟海明凝神倾听之时,神婆堂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桑吉阿婆!”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听说寨子里来了外人?还是阿妮塔亲自接引的?按照寨子规矩,外来者尤其是修士,需得经过我们各寨头人共同询问,查明来意才行吧?”
帘子被掀开,只见门外站着五六个人。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瘦、面色黝黑的中年苗人,他穿着黑色对襟苗服,头上缠着厚厚的黑布包头,眼神锐利中带着一丝倨傲,腰间挂着一柄装饰华丽的弯刀。在他身后,跟着几名同样穿着黑色苗服、气息彪悍的随从。
钟海明注意到,阿妮塔在看到这人时,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而桑吉阿婆的脸色则沉静如水,只是捻动念珠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
“黑苗的石峒头人,”桑吉阿婆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客人是我青岩寨的贵客,更是阿妮塔的救命恩人,来意我已清楚,不劳头人费心。”
那被称为石峒的黑苗头人冷哼一声,目光如鹰隼般扫向钟海明和林婉清,尤其在感受到钟海明那深不可测的气息时,瞳孔微微一缩,但语气依旧强硬:“阿婆,规矩就是规矩!如今是多事之秋,黑风寨那边前阵子才出了事,谁知道这些外人是不是包藏祸心?万一惊扰了圣地,引来灾祸,谁来承担?”
他话音一顿,带着几分逼迫的意味:“我已经通知了白苗的木苏头人和花苗的蓝彩头人,他们正在赶来。在三位头人到齐问清楚之前,这两人,不能离开神婆堂!”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阿妮塔气得俏脸通红,想要争辩,却被桑吉阿婆用眼神制止。
钟海明缓缓站起身,他身材挺拔,虽然并未刻意释放气势,但一种无形的压力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让那石峒头人和他的随从都感到呼吸一窒。
“石峒头人是吧?”钟海明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此行只为探寻九天息壤,无意冒犯苗疆规矩,更不想介入各寨事务。若头人觉得需要询问,尽管问便是。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了几分,如同出鞘的利剑,直刺石峒内心:“我时间有限,耐心也有限。若有人想借题发挥,或者存了别的心思……”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股冰冷的、仿佛能将灵魂冻结的杀意一闪而逝,让石峒头人及其随从瞬间如坠冰窖,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腰间的弯刀都发出了轻微的颤鸣。
石峒头人心中骇然,他身为黑苗头人,本身也是筑基后期的修士,在苗疆也算是一号人物,可在此人面前,竟然连一丝对抗的念头都生不起来!
“你……”石峒头人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撑场面的话,却被钟海明那淡漠的眼神看得心底发毛,最终只是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哼!等木苏和蓝彩到了再说!”
说罢,他带着手下悻悻地退到了堂外,却并未离开,显然是要等着另外两位头人。
神婆堂内暂时恢复了安静,但空气中却弥漫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林婉清靠近钟海明,低声道:“这个石峒,似乎来者不善。”
钟海明目光望向门外,仿佛能穿透木墙,看到那隐匿在寨子边缘、榕树阴影下的吊脚楼。
“无妨。”他重新坐下,语气依旧平静,“正好看看,这苗疆的水,到底有多深。也想看看,是谁……在借题发挥。”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那是在仙界征战时养成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