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车尾灯很快被傍晚的薄雾吞噬，最终消失不见。
向阳小院门口，只剩下林凡那道浴血的白色身影。
引擎的轰鸣声远去，院子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时，带起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和腐臭。
林凡转过身，迈步走回这片刚刚被鲜血洗礼过的领地。
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踩在黏稠的血泊与泥土混合物上，发出“吧嗒、吧嗒”的轻响。
幸存的狗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路。
他走到伤员最集中的地方，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
阿黑强撑着三条腿站立，那条扭曲的后腿触目惊心，可它依旧挺直了胸膛，站在林凡最信任的位置。
黑枭腹部的伤口太大，苏晓晓的简易包扎根本无法完全止血，纱布已经被染成了深红色，它趴在地上，呼吸粗重，每一次起伏都带着痛苦。
灭霸身上布满了电击的焦痕和棍棒的瘀伤，但它那股子悍不畏死的凶性还在，喉咙里不时发出威胁的低吼，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机灵鬼缩在一个角落里，浑身发抖，它没受什么重伤，但显然被吓破了胆。
林凡的视线一一掠过，在心里默默清点着。
活下来的，不到五十只。
而来时，他的队伍加上刀疤的旧部，足有近百。
一半的部下，永远地倒在了这里。
有的尸体还算完整，有的则被丧尸化的同类撕扯得支离破碎，与那些混混的残肢断臂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空气中，除了血腥味，还有一股麻醉药剂残留的化学气味。
几只之前被麻醉针放倒的狗，此刻正悠悠转醒。
它们晃动着沉重的脑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困惑，显然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当它们看清周围的惨状，闻到空气中的死亡气息时，都发出了惊恐的呜咽。
林凡没有出声安抚。
群战就是如此残酷，要么适应，要么死亡。
他穿过伤兵，径直走向小院深处那一排排紧锁的铁笼。
里面，还关着向阳小院原本的“住户”。
“哐当！”
林凡用头撞开其中一个笼子的插销。
一个巨大无比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
是那只被称作“熊版”的高加索犬，大昆。
它的体型比灭霸还要大上一圈，站在那里就像一座移动的小山，充满了压迫感。
它走出笼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然后看向林凡，又看了看院子里的惨状，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似乎在询问。
林凡没有理会它，继续用同样的方式，将旁边几个笼子里的大型犬也都放了出来。
一只体格健壮的坎高，还有一只凶猛的巨大的中亚牧羊犬。
这些都是向阳小院的“镇院之宝”，是苏晓晓他们平时都不敢轻易放出来的猛犬。
它们走出牢笼，面对这片修罗场，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躁动和不安。
狗群的等级森严，它们能清晰地感知到，眼前这只浑身浴血的白狗，是这片杀场上绝对霸主。
林凡走到院子中央，面对着所有幸存的，以及刚刚被释放的犬只。
他用低吼和肢体语言，向所有狗传达着一个简单而清晰的信息。
想走的，可以现在离开。
院门没有关，随时可以走。
但是，外面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吃的，会不会遇到比陈德彪更可怕的危险，一切都是未知。
留下的，以后就跟着我。
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们。
但要绝对服从命令。
选择题摆在了所有狗的面前。
几只胆小的土狗犹豫了片刻，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地朝着大门口挪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林凡没有阻拦。
他需要的是战士，不是累赘。
而大昆和那几只刚被放出来的猛犬，在短暂的骚动后，却都选择了留下。
它们被关在笼子里太久了，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恐惧。更重要的是，它们从林凡身上，嗅到了一股能让它们活下去的强大气息。
在这个刚刚展现出疯狂一角的世界里，依附强者，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大昆走到林凡身边，低下它那颗巨大的头颅，表示臣服。
有了它的带头，其余的狗也纷纷围拢过来，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归顺。
林凡看着眼前这支残破但依旧可战的队伍，心中那股被压抑了许久的念头，如同燎原之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复仇！
以前，他作为一只狗，面对人类的枪械和工具，想的更多的是如何隐忍，如何积蓄力量，如何找个地方安稳地活下去。
可这诡异的紫雾改变了一切。
它能污染尸体，制造出不知疼痛、只知杀戮的怪物。
这对人类来说是灭顶之灾，但对他来说，或许是一个机会。
一个将所有仇人，都拖入地狱的机会！
陈德彪，黄壮……这些人的脸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不再想躲了。
他要主动出击！
现在，就等黄影回来。
那条速度最快的细犬，是他撒出去的眼睛，一定会带回陈德彪的下落。
……
另一边，章老头和小宇已经开始了清理工作。
章老头不愧是当过兵的，心理素质极强。他找来一根高压水管，拧开水龙头，对着满是血污的地面奋力冲刷。
“呲——”
强劲的水流将凝固的血块冲散，暗红色的污水顺着地势流向排水口，整个院子的血腥味被水汽一搅，变得更加刺鼻。
小宇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脸色白得像纸。
他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拿着一把大扫帚，将那些散落的电棍、网兜、麻醉枪的空针管扫到一起。
他的手抖得厉害，每一次碰到那些沾着血肉的工具，都感觉像触电一样。
最艰难的工作，是处理尸体。
无论是狗的，还是那些怪物的。
章老头面色凝重，找来几块大的防水布。
“小宇，搭把手。”
“章……章大爷，我……”小宇看着一具被撕掉半边身子的大狗尸体，双腿发软，根本迈不开步。
“别看脸，就当是搬一袋大米。”章老头沉声说道，自己已经抓住尸体的一条腿，用力往防水布上拖。
尸体很沉，拖动时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小宇咬了咬牙，闭上眼睛，也上去帮忙。
当他的手触碰到那冰冷僵硬的皮肤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两人合力，将一具具残骸搬到防水布上，然后用布盖住。
他们干得很沉默，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和拖动尸体的摩擦声。
忙活了不知道多久，院子总算被清理出了大概的模样。
血水被冲进了下水道，尸体被集中堆放在了角落，用防水布盖着。
空气中的味道依旧难闻，但至少，视觉上的冲击不再那么强烈。
两人累得瘫坐在台阶上，浑身都被汗水和污垢浸透。
“章大爷，”小宇的声音沙哑，“你说……外面到底怎么了？晓晓姐的电话打不通，报警也占线，网上那个视频……”
他不敢再说下去。
章老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被压得皱巴巴的烟，抖出一根点上，猛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却无法驱散他眉宇间的忧虑。
“不知道，”他缓缓吐出一口烟，“但肯定出大事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老伴和孙子。
一股无法抑制的担忧涌上心头。
小宇也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我得回家看看。”小宇猛地站了起来。
“我也得回去。”章老头将烟头狠狠地摁在地上。
他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两人走到院子中央，看着那只静立如山、仿佛在闭目养神的白狗。
尽管知道它只是一条狗，但不知为何，两人都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
还是章老头先开了口，像是对一个能听懂话的人说话一样。
“那个……狗王，我们得回家看看家人，这院子……”
林凡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浑身脏污、满脸疲惫和焦虑的人类。
他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然后，他转过头，不再理会他们。
章老头和小宇如蒙大赦，快步走到院门口，合力拉开沉重的铁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