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为“鬼院子”的废弃养猪场。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污浊，那是一种由牲畜粪便、金属锈蚀、腐烂垃圾和陈年骚臭混合发酵后的味道，黏稠得几乎能呛住呼吸。林凡的鼻腔里，还捕捉到了另一种更尖锐的气息——恐惧。那是属于大黄、阿山和棍子的，浓烈到仿佛能滴出水来。
院墙很高，足有两米多，墙头在稀薄的月光下反射着点点寒光，那是嵌进去的碎玻璃。正门是一扇锈迹斑斑的对开大铁门，一把狰狞的工业大锁牢牢锁死了唯一的通路。这里就是一座为狗准备的绝地。
林凡绕着院墙走了一圈，爪子踩在潮湿的泥土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阿黑和瘦猴紧随其后，大气不敢出。
“汪。”林凡停下脚步，声音低沉而短促。就是这里了。那股混杂着同伴气息与恐惧的臭味，从墙根底下最浓。
没有别的选择。
“挖。”
一个字，就是命令。
阿黑没有丝毫犹豫，巨大的身躯立刻伏下，两只前爪如同铁铲，猛地刨向墙基下的泥土。泥土和碎石四处飞溅，发出噗噗的闷响。瘦猴也学着样子，在旁边找了个位置，用它瘦小的爪子费力地扒拉着。
这是一项无比艰苦的工程。墙基下的土被夯得异常结实，还混杂着大量的石块和建筑垃圾。爪子刨在上面，和刨水泥地没太大区别。没过多久，尖锐的刺痛就从爪垫上传来。
林凡忍着痛，他不仅在挖，更在指挥。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分析着泥土的构成，指挥阿黑重点攻击那些看起来松动的地方，让瘦猴用牙齿去啃咬、拖拽那些卡在石缝里的坚韧草根。
爪垫很快就磨破了，温热的血渗出来，混着泥土，变成一种黏糊糊的、令人难受的膏状物。每刨一下，都像是把伤口按在砂纸上摩擦。
林凡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那是他还是个外卖员的时候，夏天顶着四十度的高温，冬天冒着刺骨的寒风，为了一个五星好评，为了几块钱的配送费，爬没有电梯的八楼，一天跑上百公里。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酸痛，和现在何其相似。
那时候是为了活着，现在，是为了让自己的兄弟们活着。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刨地的动作更加凶狠。
“呜……”瘦猴坚持不住了，发出一声细微的痛哼，停下来不住地舔舐着自己鲜血淋漓的爪子，疼得身体都在发抖。
阿黑也停了下来，它走到瘦猴身边，伸出宽大的舌头，先是小心翼翼地舔了舔瘦猴的伤口，然后又转向林凡。它那双总是显得有些憨直的眼睛里，此刻满是询问。
“休息。”林凡吐出这个字。他自己也需要喘口气，肺部火辣辣的疼。
阿黑这才趴下，但它没有休息，而是尽职地用舌头清理林凡和瘦猴爪子上的血污。瘦猴被舔得一哆嗦，下意识想把爪子抽回去，但看到阿黑那认真的样子，又硬生生忍住了，只是把头扭到一边，不让老大看到自己龇牙咧嘴的窘迫模样。
林凡看着这两个手下，一个是绝对忠诚的猛将，一个是还有些稚嫩但已经懂得忍耐的士兵。他心中那股属于人类的焦躁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坚定的意志。
短暂的休息后，挖掘继续。血和泥土模糊了爪子，疼痛已经变得麻木。他们只剩下了一个信念——挖穿它。
不知过了多久，林凡的爪子忽然感觉一空，一块被掏空了底部的石头“咕噜”一声，滚进了墙内。
通了！
洞口很小，透出里面更加浓郁的恶臭和一股绝望的气息。林凡能清晰地分辨出，大黄它们就在不远处！
“汪汪！”阿黑兴奋地低叫两声，巨大的头颅立刻就想往里钻。
“嘭。”它的脑袋和宽阔的肩膀被死死地卡在了洞口。它试了几次，用力地向前拱，把洞口的泥土都蹭了下来，却依然无法通过。
阿黑急了，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悲鸣，它刨了半天，却成了唯一进不去的那一个。
“阿黑。”林凡叫了它一声。
大狗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沮丧。
“守在外面。”林凡的声音不容置疑，“任何动静，立刻通知。”
阿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老大的意思。它不再尝试钻洞，而是退后两步，前爪伏地，巨大的头颅抵在林凡的脚边，发出了三声低沉的、表示领命的长吠。然后它站起身，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守在了洞口旁，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林凡回头看了一眼瘦猴，那小家伙虽然浑身是伤，疼得尾巴都快夹进了腿里，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兴奋和紧张。
东方，天际线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林凡不再犹豫，率先将头探进了那个狭窄、黑暗的洞口。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氨水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强忍不适，整个身子钻了进去。瘦猴紧随其后。
当林凡的四只脚完全踩在院子里的土地上时，他抬起了头。眼前的一幕，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院子中央，十几只铁笼摆在院子里，笼子里一个个精神萎靡，眼神涣散。而在院子最里面，一堵斑驳的白墙下的铁笼，他看到了他要找的目标。
大黄、阿山、棍子，它们三个被单独关一处。棍子已经倒在地上，腹部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进气多出气少。阿山趴在它身边，不断地舔着它的伤口，喉咙里发出无助的悲鸣。
而大黄，它站着，背对着同伴，正对着那面墙。
那面墙，原本应该是白色的，此刻却被大片的暗红色覆盖。无数道爪印，深浅不一，交错纵横，每一道抓痕里都凝固着干涸的血迹。大黄的一只前爪还在墙上，似乎想再抓一下，却已经没有了力气。
林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他能想象，在被抓进来的这段时间里，大黄它们经历了怎样的绝望和抗争。
“老大……”大黄听到了动静，缓缓地回过头。当它看到林凡那熟悉的身影时，那双一直强撑着不肯倒下的眼睛里，瞬间涌出了光。它想叫，却因为虚弱，只发出了几声嗬嗬的气音。
“我来了。”
林凡的声音沙哑，他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兄弟，每一步，都带着滔天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