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种田文想写不容易
“啊呀，凌姐，好久不见，来扛土豆吗？”
“是啊，是啊，家里土豆不多了。”
张彪斜起眼睛:“土豆剩不多，你还笑得出来？”
没心没肺吗？
虽然及时发现马铃薯病毒，但依然减产，女工只分一百一十三斤，按单产计算，只有去年的百分之九十。
补种那一批，半个月后，三月下旬会收获，但倘若也是这样状况，不过五六十斤。
总计顶多一百七十斤。
假如只是蒋缇母女两个，紧一紧大约能顶住，但四个人吃饭，想撑到下一季收获，无论如何不够。
莫非佘凌每天都能打一只鹿？
那便决不担忧吃饭问题。
有鹿肉，谁吃那么多马铃薯？
而且得是这一片数一数二的富豪，一头鹿几十斤肉，得多少土豆来换？
佘凌笑道:“春天到了，野菜发芽，昆虫也出来了，总能弥补一下。”
“你烤蚯蚓的事，我听说了，莫非还要烤蝗虫？”
纪城笑嘻嘻凑过来:“队长，就在上个礼拜，凌姐也种了土豆。”
张彪后脖颈汗毛连抖三抖:“从哪里来的种薯？”
“田鼠窝。”
三个字轻飘飘飞出来，在半空盘旋，如同纸折的燕子。
“田鼠窝？！”
张彪头发根要竖起来:“那样的薯块你也敢用？都是给田鼠啃过的。”
除非是迷你小土豆，可能给一路推着滚进洞，但凡大个一点的马铃薯，全都用牙齿切割开，上面粘了田鼠的唾液。
倘若有病毒……
佘凌笑容更大，露出两排不很洁白的牙齿:“所以把它们种进地里。”
确实不同于花生，田鼠叼着就可以回窝，不需要弄破外壳，但那些马铃薯块，自己并没有丢进锅里，而是栽到土中，即使沾染一点病毒，经过一番植物生长的净化，应该也都已经消退干净。
植物毕竟不同于动物，病毒随血液循环。
倘若是重金属，倒是另一个问题。
张彪重重吸了一口气，神情缓和下来:“却也有你的道理，从来没这样试过，难免有点紧张。也真亏你想得出来，到田鼠窝里掏种粮，有红薯、花生，也可以种种。”
佘凌连连点头:“队长的主意好。”
张彪扬起头:“那是当然。我种地多少年？二十五岁之前，一直在家种田，这里的门道，我都想得到。但凡我……”
但凡我能掏到田鼠洞，里面有十几二十斤马铃薯，开一小片田，种植下去，我还怕什么呢？三四个月之后，总能有一两百斤的收成。
农场的损失，自留地全补回来。
可惜就是没能成。
我说怎么越讲越郁闷？转动脑筋，尽是给别人出主意，抬了半天轿子，给别人娶媳妇了。
扛起蛇皮袋，佘凌挺起腰，迈开步子往前走。
半个多钟头之后，前方遥望护栏，有几个人在护栏前走动，再走近些，听到说话声:
“这几道铁丝有什么用？相距一尺多远，狼很容易就能窜进来，又不是僵尸片，把行尸拦在外面。”
“我们这里还算好的，前面的地方，干脆拴尼龙绳。管理局说加强防卫，原来就是这样。”
“为什么不建墙？”
“不让砍树。”
佘凌加紧脚步，又走了二百米，扑通一声，蛇皮袋落到地上。
抬手擦擦头上的汗:“还真挺沉。”
龙柏真端了杯子过来:“累了吧？蒋缇，竹丹，喝点水。佘凌，坐下歇歇。”
竹丹:“我饿。”
蒋缇道:“不过拿了十几斤的东西，走一点点路就说饿。昨天晚饭……”
昨天晚饭的烧鹌鹑，吃到哪里去了？
竹丹一脸委屈:可是早上只有土豆。
佘凌哈哈地笑:“三月山里面，或许该有野鸡蛋。”
竹丹眼睛一亮，扑到她身上:“凌姨，你快进山。”
蒋缇瞪起眼睛:“让人都先喘口气。你等下赶快割草，早上兔子还没喂，如今不比从前，两只兔子，饿急了打起架来，咬得一嘴都是毛。”
龙柏真转身往帐篷里走:“昨天就说，要做两条牵引绳，今天快些赶工出来。”
竹丹跳起来拍着手:“嘎婆，我也来做，等下出去遛兔子，让它们自己找东西吃。”
随着龙柏真走进去。
两个人坐着喝水。
将杯子放在地上，蒋缇望向前方，压低声音:“大家对今后的预期，都不是很好。虽然每批种薯都脱毒，但今年已经第五年，连续种植，退化严重。”
佘凌叹一口气:“所以种田文要写起来，真有点费力。”
本来设想得多好？种一小片土豆，栽进地里二十斤，几个月后拔出一大串，两三百斤，不用脱壳碾磨，只要削皮，就可以吃了，土豆泥作主食，搭配蔬菜肉蛋，很营养的餐食。
但看一看现实，马铃薯退化。
“不能不感觉纳闷，美洲原住民，怎样种马铃薯？”
肯定没有种子公司，都是自己留种，应该少有这样的问题，否则千百年难以延续。
蒋缇微微地笑:“大约产量低。”
佘凌点点头:“应该是这样了。比起小麦稻米，或者亩产高些，但相比现在的马铃薯，肯定是低的，不会轻轻松松亩产三四千斤。哎，我的小农思想，给现代农业打破了。”
她仰起头，望着天上流动的白云:“书中的故事多好。女主隐居在山里，春天耕种，秋天收获，安安稳稳过冬，第二年，冰雪融化，把种子种下去，又一个循环。最重要的是，不用在外面买种子，自给自足小桃源，倘若小说里写，要到农资店买种粮，这样的设定，作者敲字没劲，读者可能马上弃文。投入情绪在这样的故事，就是为了自成一个小世界，结果不能自己留种，要去市场买，多么败兴。”
蒋缇咯咯地乐。
佘凌站起身:“提水，赶早一点进山。”
蒋缇道:“不如今天不要去了。”
佘凌摇头:“看能不能有所发现，在山里再开一小片田，只种这一块地，总觉得不安心。”
“或者我来提水，你进山。”
“一个人提水太辛苦，我们一起。”
“咦？明雪，还有阿姨和叔叔。”
佘凌连忙转头望:“张阿姨也在，抬一个担架，怎么回事？”
快步赶过去:“叔叔，阿姨，这是……”
贝婉华鼻音浓重:“我老汉没了。”
佘凌视线沿着起伏的床单，勾勒下面的脸部轮廓:“原来是姥爷。不送去管理局吗？那边有人管殡葬。”
贝婉华摇头:“不去了，没有什么意义，我们并不是一定要火葬，到树林里找一个地方，挖个深坑掩埋，也就是了。”
葬礼服务要花钱，况且管理局如今，也不提倡火葬了。
蒋缇走上去，扶住担架的左边:“怎么不通知我们一下？”
苏明雪道:“嘎公的遗言，一切从简，不想麻烦大家。”
佘凌扶住另一边:“我们去吧。”
从林中墓地赶回来，已经是午后一点。
匆匆吃过午饭，佘凌目光扫着架子上:“要带一点什么东西去探望？”
龙柏真蹙起眉头:“母兔好像怀孕了，这两天懒懒的，但没那么快生小兔；蚯蚓，你前两天才丢进槽子里的，况且海丽家只怕不能接受；蘑菇也吃完了，家里只有一点青豆。”
佘凌两条眉毛耷拉下来:“那就拿青豆。妈，你留在家里，我和蒋缇过去，就可以了。”
竹丹举起手:“我也去。”
蒋缇道:“这种事，凑什么热闹？去路上捡点马粪牛粪。”
龙柏真道:“带她去吧，也该学点人情往来。”
佘凌拉起竹丹的手:“朋友虽然贵在知心，社交也要有技巧，我年轻的时候，懵懵懂懂，倘若不是这样……”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处。
宽大的帐篷之中，佘凌坐下来:“姥爷算是高寿，你们保重身体。”
头发雪白的阿婆拍着膝盖:“她嘎公没了，下一个就轮到我，咳咳咳……”
贝婉华哽咽着:“妈，你别这样。”
老太太摇晃着头:“都别来劝我。我八十二了，活够了，我不怕。”
苏明雪连忙道:“婆婆，你和祖祖比，还小呢。”
蒋缇说:“我听婆婆这一阵，咳嗽似乎好些。”
佘凌本来正皱紧眉头，此时赶快说:“我也感觉，奶奶症状减轻，只要顶过冬天，就没事的，天气越来越暖，对身体有利。”
聊了一阵，两个人告辞离开。
苏明雪和张阿姨送她们出来。
站在门前，苏明雪说:“从前总觉得，帐篷中有点挤，现在嘎公走了，感觉里面发空。”
回到家中，龙柏真问:“她们都还好？”
佘凌道:“明雪说，帐篷里空落落。”
龙柏真点点头，声音低沉:“一个个都会走，这个年纪的人，这样的环境，坚持不了多久。”
佘凌心里咯噔一下，母亲今年七十四岁。
转而笑道:“这一次海丽回来，拜托她帮我们找个冰钓屋，冬天会暖许多。”
蒋缇也说:“去年太仓促，今年多储存一些干菜，天冷了慢慢吃。”
龙柏真微微笑了笑:“时间还早呢，刚到春天，就想冬天的事。”
三周后，三月二十九号，下午四点钟，佘凌刚刚从山上回来，高高兴兴钻进帐篷:“妈，今天有很好的羊肉，我还采来木耳，好大一捧。”
龙柏真抬起头:“海丽的奶奶走了。”
佘凌张开嘴，呈一个圆圆的黑洞，几秒之后才说:“唉，海丽还在外面，等她这两天回来，又是这样糟糕的消息。”
“她今天上午回来了。”
“我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