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再不省些柴,蛇都要挤成一窝
苍白的太阳高悬头顶,旺盛的营火前,佘凌手托着腮,望着锅里浮沉的食物。
马铃薯炖蘑菇。
幸亏之前母亲存下一点干蘑,否则今日三餐,就只有煮土豆。
“汪汪汪。”
树林中传来吠叫。
佘凌盖上锅盖,抬起头:“蒋缇和红茶回来了。”
五六分钟后,黑影晃动,一群人快速接近。
“我们回来了。”蒋缇响亮的声音。
佘凌抬起手腕:“速度真快,才十二点二十一分,午饭还要等一下才能吃。”
雪地靴底踏着干枯的草茎,咯吱咯吱脚步声响,扑通一声,蒋缇坐在地上:“都好像有狼在后面追着,连耿新都比平时快。”
佘凌一笑:“我还以为今天除夕,格外兴奋。大永的腹泻好了没?”
蒋缇摇头:“没有,今天他带了小胜来,方才还和小胜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倘若又有狼,让小胜千万不要丢下他,自己跑了。”
佘凌哈哈地笑:“血浓于水,多加一层保险。”
龙柏真道:“白天不容易有狼,就算有,总不像晚上那样吓人。差不多了,可以吃了。”
佘凌从火上端起锅,正要钻进帐篷,一阵汽车轰鸣,林丛外的公路上,一串卡车盘旋而上。
“物资队回来了。”佘凌说。
蒋缇道:“应该是春节前最后一队,虽然今天已经是除夕,但毕竟没到午夜十二点。”
帐篷里,四个人吃着午饭。
佘凌说:“半日工也要跑过去,除夕本来应该全天休息,从前我在瑞达,最讨厌周六上半天班。”
蒋缇笑道:“大棚里的工作,一天也不能中断,马铃薯得有人照看。”
佘凌嘴里嚼着土豆:“所以末世空间文,有一个很需要构思的点,就是中途怎样停顿?尤其是女主加入团队的文,除非一直平静种田,否则假如有突发事件,女主需要随队行动,空间里的小庄园只怕就要搁下,一两个月后再回来,田地荒芜,鸡鸭饿死,一切都得从头再来。农业劳动真的是,把人紧紧拴在土地上。”
中间不能停,只是种植,倒还罢了,倘若有养殖,根本无所谓农忙农闲,一年四季不得脱身,很束缚人。
龙柏真道:“那是当然,你以为农村的日子那么容易?可不像你从前在亚新,每年停工检修半个月,家里但凡有活物,一天都不能停。”
蒋缇哈哈地笑。
佘凌摸了摸鼻子:“所以难怪有一些作者,设定了自动种植的空间。”
虽然不是自己喜欢的,但完全可以理解,只有这样,主角才能腾出时间,发展故事情节,比如打僵尸、长途迁徙、追杀复仇。
竹丹看看她们:“机器人种田。”
佘凌响亮地拍一下她的肩膀:“确实是个好办法,高科技空间,漫游而来的神秘飞船,虽然不是传统随身空间,但这个设定也很带感,想一想,浩瀚无边的外太空,遥远的群星深处,外星文明的飞船,外观好像一辆迷你电动车,里面有广阔的空间,全自动种植和养殖……”
蒋缇笑道:“外星人吃什么呢?也吃辣子鸡、咸烧白吗?进入养殖间,一阵鸡叫声。”
佘凌脱口而出:“蚯蚓!”
龙柏真微微一笑:“我曾经想要一套高科技的房子。”
佘凌吁了一口气,时光瞬间回溯,大战之前,与母亲讨论将来的养老,智能家居,自动辅助,但如今放眼望向周围,一片帐篷区,简直给炸回石器时代。
午饭之后,刷锅洗碗,四个人说了一阵话,龙柏真眼皮不住往下垂:“有点困。”
佘凌拉开睡袋:“快脱了衣服进来。”
蒋缇抱着暖水袋:“我也想打瞌睡,好久没有午睡过。”
竹丹扯开被子,盖在母亲身上。
不多时,龙柏真发出轻微的鼾声,蒋缇闭着眼睛,呼吸也十分均匀。
竹丹拿了一个本子,坐在母亲旁边,手握铅笔,线条弯弯曲曲地画着,不时抬眼看一看母亲。
佘凌则拿着阅读器,闲翻着书,满脑子想的是当天的晚餐。
为什么今天硬生生不能上山?
那只狼本可以晚一天来。
忽然之间,外面扩音器叫喊:“新到煤炭,请大家根据需要,到管理局交换,一斤马铃薯兑换五斤无烟煤,或者木炭,数量有限,先到先得。为保护林木,实现营地的永续存在,希望各位节制砍伐,生火尽量使用树枝和干草,高效利用燃料,取暖烹饪集约化。最新通知……”
龙柏真咕哝一声:“外面吵什么?”
佘凌跳起来:“找来了许多煤炭,要大家去兑换,不过我想,大多舍不得出钱。”
她放下阅读器,抱着暖水袋,跑出帐篷。
附近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来:
“吵得人不能睡觉,难得半天休息,就这样搅合了。”
“吓我一跳,以为核弹又爆炸。”
孙苇晴望见她,笑着问:“凌姐,要买煤炭吗?”
佘凌摇头:“如果有自发热包,我可以考虑交换。”
尹千琼刚刚钻出自家那小小的帐篷,听到这句话,咧嘴一乐:“自发热包在如今,贵族燃料。”
很难找,又不好用,这是说的取暖方面,不能像篝火那样,提供强力热源。
但自发热包有一个极大的优点,开始加热后,只冒蒸汽,没有烟尘,这是木柴煤炭无法比拟的,有人拿到几个自发热包,便在帐篷内煮食,不必跪在外面地上,迎着寒风点燃树枝。
超莹立在那里,静静听了片刻,转过头来问:“爸爸,妈,你们下午还要去锯树吗?管理局已经在说,不要私自砍伐。”
单斌点头:“要去的,我们的木柴不够了,食物换燃料,不是我们有条件做到的。”
超莹皱起眉头:“可是仙女山的生态…荒山秃岭,水土流失……”
孙苇晴瞪起眼睛:“你读书读傻掉了?从前在基地里,每天回到家,就开思想课,老师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拥护这个,拥护那个,但凡发出来的号召,没有你不支持的。那时也还罢了,生活毕竟能维持,但现在你看一看,假如不砍树,我们烧什么?只靠一点干草,能过得了?都要冻死饿死在这里,还讲什么生态环保?”
超莹嘴噘得三寸高,小声道:“可以再少烧一点。”
尹千琼噗嗤一声便笑:“这可真是个老实孩子。”
佘凌也笑,认真得可爱。
因此,虽然超莹高尚的觉悟总会给人以压力,但多数人并不讨厌她,因为她很真诚,不虚伪,对别人对自己,都是同样的要求。
“不过,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树伐得太多,蛇不容易找冬眠别墅,几条挤一起。”
就是黑眉锦蛇,一个树洞里住了三条蛇,天性本来是独居,核战争之后,单身经济走到了尽头。
孙苇晴狠跺两下脚:“凌姐,已经落到住野地,你还要讲大自然,莫非真的赞同她?”
超莹这孩子,本来就病得不轻,倘若再有人助长,更加拉不回来。
佘凌笑道:“我是觉得,管理局号召集约化,不是完全没道理,我们这么多人,这里一处篝火,那里一处篝火,每处火上一口锅,其实很有点浪费,不如集中在一处,一口大锅烧出食物来,不但省柴,而且方便省事。”
尹千琼拍手笑道:“果然好主意。就比如我家,只有我一个人,一小壶水,一小锅煮土豆,也要点一次火,真不如合起来料理。我早就想说,又怕大家嫌麻烦。”
孙苇晴眨了眨眼,笑着说:“确实好办法,只是一些具体细节,怎样处理呢?如果人少,倒是容易办,从前我家的晚饭,也是拜托龙阿姨来烧,假如人多了,区别不开,可能反而麻烦。这种事情,最怕本来一番好心,却落得不开心。”
单斌点头:“是啊,别最后搞得跟人民公社大食堂似的。”
佘凌开动脑筋:“我们找一口大号鸳鸯锅,一次煮两家的饭。”
尹千琼道:“反正都是土豆,就只要一口蒸锅,分几层的那种,一层蒸一家的土豆,决不会分不清的。”
佘凌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底层鸳鸯锅,能煮一点东西,上面放两三层蒸笼。锅具我来负责,大约要过几天,找到了锅,和你们说。我现在去问问心世,她们要不要加入?”
下午四点多,佘凌笑嘻嘻回来,把一包东西塞进竹丹怀里:“罗阿姨给你的,她看你喜欢写写画画,找了彩笔来。”
竹丹举起透明塑料盒,盒面大大几个字:“丙烯马克笔!”
打开盒子,抽出一支来,便往帐篷壁上画。
蒋缇伸手阻拦:“你怎么画在墙上?”
佘凌笑道:“挺好的,这墙面,我正觉得有点太光秃秃。有件事同你们说,刚才我们商量,要集中用火,我刚去找了白雁,要一口鸳鸯锅,三层蒸笼……”
龙柏真静静听着,微微皱起眉头,最后道:“你又揽这些事情。”
佘凌笑着说:“保护树木嘛。我们在这里,看来要长久居住,这么多人,烧火盖房,耗费木料不少,如果破坏了环境,就难以生活。”
蒋缇点头:“树砍得太多,我好怕夏天泥石流。”
龙柏真想了想:“没办法,只得操心些。等一下就好料理今天的晚饭。”
说到晚餐,佘凌恨得想掐自己的大腿,为什么不提前一天,带回一只野鸡?很可以先养在土豆窝棚里,只要平安度过一夜,年夜饭就有大餐。
但是现在,自家与小鸡炖蘑菇的距离,就差一只野鸡。
五点半钟,晚餐烧好,满满一锅蘑菇玉米粒煮土豆。
每个人面前一只碗。
龙柏真道:“我们在末世,又过了一年,好在大家都平安,这是最大的成就,很值得庆贺。”
佘凌高举起碗:“干杯!”
四只碗碰在一起,叮叮当当地响,清透的汤汁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