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细胞培养实在办不到
“咕咕，咕咕，咕咕咕！”
佘凌扬起手电，光柱照向树丛，树枝上一只褐色的鸟，给光亮照得大瞪了眼睛。
“到这里才知道，原来猫头鹰是这样叫，好凄凉，难怪给人当做不祥之兆。”
黑漆漆的夜晚，突然从幽深的密林，传出诡异的长调，特别适合当恐怖小说的配乐，一边看鬼故事，一边听这样的背景音，那感觉，爽极了。
门帘打开，佘凌转身，连忙扶住母亲:“妈，你感觉怎么样？泄得厉害吗？”
“还是有一点拉肚子，不过不严重。柴灰还没盖。”
“你先坐下来。”
“站起来更累。”
“那便靠着这棵树休息一下，我进去料理。”
佘凌深吸一口气，打着电筒进去，从桶里舀出一勺草木灰，搬开椅子，浇在方才的排泄物上，走出来后，重重吐气，走过去挽住母亲的手:“明天找一点整肠生来吃，或者现在就吃两粒乳酸菌素片，是嚼服的，不必喝水。”
龙柏真摇头:“过两天自己就会好的，不是大事，何必吃药？再引起别的毛病。这些菜，我们洗得干干净净，过滤的水，烧开后才洗的，应该没有细菌，可能是很少吃野菜，不能适应。”
是一个欠缺野趣的人啊，虽然在农村度过童年，但家中自己种菜，在龙柏真的记忆里，少有野菜的痕迹。
所以龙柏双曾经打趣:“妈爸早就把我们的将来安排好，注定是城里的人，小时候连野菜都不让吃的。”
“好了，我们回去吧，猫头鹰叫得闹心。”
佘凌扶着母亲，慢慢向帐篷走:“我觉得好委屈，怎么会这样辛苦？”
“这种情况，大家都一样为难。”
“可是我们……”
我们有系统。
哪有像自己这样郁闷的系统者？看小说里的主角，开挂之后，哪一个不是意气风发，吃香喝辣？还带着一家人大口吃肉，严酷的末世，主角团过得不知多滋润，外界一片荒凉，自家小窝物资堆满仓库，就是这种强烈的对比，才成就爽文的效果。
但看一看自己，始料未及的憋屈，三年末世，系统水晶龟速增长，兑换小屋遥遥无期，幸福的彼岸不知何时才能抵达。
那样长远的目标，久久凝望，会有一点累，便寻找一些眼前的乐趣，每天一点小小的幸福，最现实的，就是美味的食物。
可是连这也得不到。
自从地震，营养早餐取消。
自己倒还能顶得住，但母亲很是吃力，野菜吃得腹泻。
虽说为主角制造挫折与险境，是掀起高潮、吸引读者的常见手法，但佘凌真心希望，自己的剧情能够平稳一些。
清晨，火堆前，佘凌手托着腮，视线直直投向前方，三五个晃动的身影投在她瞳孔内，好像映在玻璃镜里。
“凌姐，凌姐，你在想什么？魂都没了，水已经烧开了。”
佘凌慌忙把锅从灶上挪下来。
“啊，王骁！这么早？我刚才发梦。”
“什么梦？”
“开满野花的草原，三室两厅的蒙古包，外壁印着祥云奔马，里面一间书房，一间茶室，空调电视电磁炉，外面一辆卡车，装满物资，地上跑着几十只羊。”
“难怪你笑成那样，口水都要流出来。别再想了，出大事了，老邱死了。”
“啊，邱团长到底没能救过来？”
“能怎么救？问谁要物资，都说抽调不出，一个个不够义气。”
佘凌站起身，回头朝帐篷里喊:“妈，邱团长出事，我去看一下冠英。”
里面龙柏真恹恹答应一声。
蒋缇抱了一捧木柴回来:“你过去吧，我来照顾阿姨。”
“真没想到，现在的人这样冷酷，只考虑自己，不肯互助，都是中国人，却这么自私，只顾自己，只要她们肯借设备，团长一定没事的，我现在一听到‘同胞’两个字，心都冷了。”
“嘉琦，你不要再说了。”
冠英呜呜咽咽。
嘉琦两只结实的手掌抓住冠英的手:“你尽管放心，团长虽然不在了，但我们就是你的亲人，今后你需要什么，只要能做到，我一定会尽力。”
冠英哽咽着，回握住她的手:“患难见真情，有你们在，我就暖心。”
嘉琦道:“这是应该的，团长对我们太好了。”
脑中飘过彭凯杰的形影，眼眶一阵发热。
自己能有今天，全靠邱团长，母亲当初提醒过，“人的一生，几十年，但关键的机会只有那几次，一定要抓住”，自己也下定决心，这一次绝不能失败，果然成功了，得到这样好一个丈夫。
大战之后，每个人都变得分外精明，嘉琦也是如此，夜深人静，躺在地铺上，以外科手术般的犀利，无情地剖析自己。
作为一个女人，末世中并不是完全不利，有独特的生存方式，自己的优点是还算年轻，身体健康，有活力，缺点是学历不高，不具备专业技能，也缺乏有力的背景。
基地开放了婚姻许可，伙伴们凑在一处，便聊起来:
“制服控正合心意。”
“怎样才能认识？他们来去都匆匆的。”
“列兵也成的吧？可以带一家人进基地吧？”
当时自己挺起胸膛:“有点志气，要找军官。”
哪怕是个士官，毕竟也是有头衔的。
谁知居然能与凯杰一起。
这全是因为团长，否则以自己的条件，嘉琦心知肚明，顶多冲到排长这一级，再向上，却是不能够了，然而如今，自己是营长的妻子。
嘉琦头脑中，彭凯杰的全身像不断放大，微微泛着白光。
更不要说是如此出色的一个男人，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丈夫，聪明，有能力，前途宽广，更难得英俊斯文，对人总是笑，说话又婉转，总是体贴别人的心情，简直是小说中才有的男主角，浑身散发光环，太完美了。
与凯杰在一起，自己一生都满足了，再没有别的要求。
如今团长不在了，自己这一份回报的心意，便都倾注给冠英。
“冠英，你保重身体。”门外有人说话。
嘉琦转过头，两只眼睛不由得瞪大了，佘凌！
怎么总能遇见她？每次都不是好事，这一回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一想到此时的状况，自己便要发狂，虽然一家人都在，但离开基地仅仅几天，便让人感觉沉重，比当初在外围营区还要艰苦。
三年前，从市区逃到816，当然也辛苦，但那时毕竟还有基地，虽然不能进入，但只要望见基地，心里便有底，果然源源不断的物资从里面送出来，食物、饮水还有板材，很快建好一个新家。
现在情况不同了，从十一号到今天十七号，一个礼拜居无定所，东西全丢了，要什么没什么，胸中如有火烧。
基地内与仙女山的画面在眼前轮流展现，嘉琦不由得把牙齿咬得咯嘣嘣响，自己的这一篇复仇爽文，完结得这样快。
她当时便站了起来。
冠英也站起身，一头扑在佘凌怀里:“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团长刚没了，配给就断了，我今天早上还没有吃饭。”
佘凌:“带了两包饼干来，或者这几天，你同我们一起找野菜吧。”
嘉琦冷笑一声:“哪就落到这地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上校为国牺牲，总要关照她的家人，有消息说，要在这里再建基地，各人分配工作，冠英能有一个职位，便不愁生活。”
王骁:“是啊，是啊。”
佘凌点点头:“早一天走上正轨，早一天安心，我也是在想，照这样下去，坐吃山空不行的，从昨天起，营地边野菜都难找了，要去远的地方。”
嘉琦拧着眉毛，本来还要说话，忽地不知给什么触动，面色一暗，肩膀落了下去。
“什么时候安葬？”
“马上，彭营长去安排。”
几个男子走进病房:“已经准备好，全团送别团长。”
佘凌转头望了两眼，彭凯杰啊，声音原本润泽清朗，如今沙哑了，仿佛抽多了烟，军服也皱巴巴。
山间，一个小小的土丘，前面竖立一块木牌，黑色的油漆，“坦克团邱定国上校”。
悲壮的号声中，人群肃立致敬，佘凌望着坟墓，原来这就是追悼号，第一次听。
王骁一张脸如同铁板，看向啜泣的冠英，一时竟顾不得计较她的任性，满脑子天涯沦落，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这样感性，没办法，实在是同病相怜。
十分钟的葬礼之后，几个人陪着冠英往回走。
颜水晶低声对佘凌说:“选择了安乐死，今天凌晨批下来。虽然使用了抗生素和镇痛剂，仍然太痛苦，不能植皮，很难恢复的。”
佘凌两眼直直盯着地面，然而真的不能帮忙了，细胞体外培养系统，价格倒是罢了，七万水晶，不过是拼命读书三个月的收入，捐赠一套设备，一定能换来四个人九十天的口粮。
但我要用怎样的方式，才能拿出这一套昂贵的专业仪器？有的时候情不自禁，但实在不能太夸张。
前方一排草绿色的军用帐篷，又高又长，门敞开来，站在门前向里望，该有三四十平。
里面挤了十几个人，咳嗽声，哭声，吵闹声，翻滚着搅成一团。
冠英的位置在最里边角落，小小一张帆布单人床，从前办公室里用来午休的那种。
“坐吧，地方小，如今只能凑合，也没有水杯，就不倒茶了。”
佘凌看看床头，什么也没有说。
一个老汉从外面进来，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大家回来了啊。”
嘉琦道:“正说怎么不见你们？”
“这里太吵闹，空气也不很好，我抱着小帆，到外面逛逛，都说这里海拔高，离市区又远，辐射不严重，可以出去走走，她在外面倒是开心。”
婴儿哇的一声哭出来。
一个十三四岁女孩子的头探进来:“要羊奶吗？给孩子喝一点奶吧，长得壮。”
嘉琦问:“怎么卖？”
“一块压缩饼干换一碗。”
嘉琦踌躇一下:“要新鲜。”
“绝对新鲜的。”
手臂抽动，牵过一头母羊，羊咩咩地叫着，嘴里还叼着几根翠绿的草叶。
佘凌望着那羊，眼神立刻颤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