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阿姨你居然有枪
“阿姨,在这里吗?佘凌阿姨!”
三月十九号下午两三点钟,佘凌手拿一把大扫帚,正在一排笼架间忙碌,忽然听到有人招呼。
她直起腰身:“我在这里。何警官,是你吗?”
一个人影从一排排金属笼间绕过来:“是的,我回来了。听嬢嬢说,你转到这里,便来瞧瞧,在这边有趣吗?”
佘凌笑着说:“挺有意思,我觉得比种土豆要好,万田让我选,是种菜还是养鸡?我两边看了一下,这边热闹些,就选了这里,已经做了三天。”
何剑玉转头望着周边上百个鸡笼:“很累的吧?”
而且味道有点大,隔着口罩,一股鸡粪味。
“不比诊所更累,重要的是,在这里,没有那么多情绪波动。”
咯咯咯的鸡叫钻进何剑玉耳中,旁边一间鸡笼,一个椭圆形的球体沿着倾斜的笼底滚了出来,给弧形的拦网挡住。
何剑玉弯腰将它拾起,新鲜温热的鸡蛋:“每天捡鸡蛋,心情确实愉快。”
阿姨,你真有够彻底。
原来是一个如此斩钉截铁的人,说不做,便完全不做。
佘凌说:“你过来时,曹药师那里,有几名患者病故?”
“三个,都还躺在诊所里,曹药师说,等你回去一同处理。蒋缇做好一辆新的拖车,一次可以运四五个人,就停在诊所前,现在的营区,好多空位。”
从前的方舱,密密麻麻的帐篷、地铺、旅行箱之间,只有不到一米的过道,如今望去一片空荡荡,可以大摇大摆走路。
佘凌点点头:“今天算少的。”
“要一起运尸体,是吗?”
“五点钟就回去,两边兼职,幸好现在只需要跑一趟。”
晚间六点多一点,方舱内拖车辘辘地响,佘凌听到路边有人说:“灵车回来了。”
前方充电站前,何剑玉高高挥手:“阿姨,快来吃晚饭。”
“是什么?”
“煮土豆。”
佘凌坐下来,望着餐桌上剥好的食物:“盘子里,土豆冒着白气,门前的雪山。”
何剑玉歪着头看:“雪山上是刮了沙尘暴吗?”
几个人哈哈便笑。
娄劲飞露齿一笑:“阿姨转了岗位,有心情写诗吗?”
“网文里的小诗改的。”
龙柏真道:“她正在看一个小说,主角种地养鸡,闲了写诗。”
何剑玉笑着说:“农民诗人,好像余秀华。”
佘凌眼睛亮晶晶:“和她有两点不同,女主没进过学校,全靠自学,而且不能写稍长的诗,都是三句两句,好一点的是,身体健康。”
“没读过书,贫困山区失学儿童吗?”何剑玉问。
“她生在民国。”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大战之前,义务教育已经普及了的。”
伍白雁风一样冲进来:“快开收音机,有重要通知。”
龙柏真连忙打开手机:“……长期驻外人员,从三月二十日起,经隔离观察,准许返回基地。”
还不等佘凌鼓掌,不远处“嗷”的一声,便有人叫起来:“总算等到这一天,三个月,三个月了啊,一百天没有与家人见面!这是哪一位神佛开眼,金光照到我们头上?”
龙柏真抱着手机:“基地里面也缺人手吧?”
何剑玉咯咯地笑。
佘凌抬头望向她:“你们明天也要回去吗?”
何剑玉点点头:“在外面这么久,要提交报告。”
娄劲飞说:“好好洗个澡,三个月没有淋浴,身上发痒。”
佘凌笑道:“以后常回来坐啊!”
何剑玉微微一笑:“阿姨,你好像现在就要送我们走?”
“不是啊,只是提前邀约一下。”
娄劲飞侧过头看着她:“可是你的口气,实在有点太兴奋。”
这一个晚上,佘凌是高高兴兴入睡,国安局招待所的职责终于要解除。
虽然这样的想法有点对不起两位警官,每次出外勤,回来总要带一点东西,食品或者生活用品,但确实挤占个人空间。
顶好是每次外出或归来,大家一起坐坐谈天。
另外,明天好该筹划一下后面两天的早餐。
睡梦中,一个瓦罐不知怎么出现在面前,揭开顶部倒扣着的、缺了口的大白瓷碗,强烈的香气扑面而来,浓郁的汤汁里,浮沉着一块块食物。
视线中,自己蹲在冰雪的街头,面前生起一堆火,身后几十米处,一座高大漂亮的楼房,绿色圆顶尖尖的,好像一颗洋葱头,悠扬的风琴声从里面飘出来。
两个身穿裘皮大衣的男子从面前经过,铮亮的马靴,目光飘向这边,笑声响起:
“到底是靠近了中央大街,不回家的人吃瓦罐焖鸡,俄国菜。”
“你何苦嘲弄她?今晚不知睡哪里。”
“刘兄,你偏好悲天悯人,看谁都可怜,我却以为未必,我们去马尔斯,也不过吃罐焖牛肉。”
然而这是麻雀,煮十几只麻雀在里面,自己紧盯着瓦罐里面,咕嘟嘟冒气的雀肉汤。
这是怎样一个场景?好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佘凌正在苦苦思索,陡然间一阵急促的炸裂声,她神经顿时绷紧,只是小剧场吸力太强,如同沼泽一般,无法拔身出来。
一只手猛力摇晃自己的肩膀:“阿姨,快起来,敌袭!”
佘凌只觉得自己一颗头,如同铃铛一样乱摆,却真的从梦境中脱身出来,睁开眼睛:“谁来了?”
应急灯光下,何剑玉已经揭开被子站起身,紧握手枪。
在她旁边,娄劲飞步枪拿在手上,说了一声:“应该是劫掠者,已经和岗哨交火,你们小心,我们过去看看。”
两个人转身便跑出去。
红茶连续地叫。
龙柏真也已经坐起身:“快!快!”
佘凌穿上衣服,打开皮箱。
方舱内已经骚动起来,一个声音高声叫骂:“谁呀?三更半夜,过来打劫,给老娘撞见,铁锅敲破他的脑袋。”
是朱素兰。
关海丽喊道:“集合起来,集合起来。”
王骁也叫:“大家快起床!”
晃动的灯光之下,熟识的人们聚在一起,佘凌手握高尔夫球杆,向旁边的苏明雪低声说:“这次应该也不会闯进来吧?”
苏明雪脸色苍白:“不知道,营区的人现在少了许多。红茶,安静一些,不要叫。”
“轰隆隆。”
龙柏真竖起耳朵:“这是什么声音?与从前不太一样。”
佘凌转头左右看:“何警官……”
她总该知道的吧?
此时不知哪里去了。
激烈的枪声向远处移去,佘凌正要松一口气,忽然方舱门口一阵叫嚷:
“往这边,往这边。”
“他们进来了!”
佘凌脊背耸起,恍然化身一只炸毛的猫。
几十个黑影快速闪动。
一个男人粗声喊:“全都不许动!哪里是诊所?”
“在那里。”
佘凌眼睛瞪大了,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苏明雪脱口道:“高雄伟!”
佘凌努力望向前面:“果然是他。”
“你们要做什么?这里都是病人。”一个女声高喊。
“叭”的一声枪响。
“哎呀,曹药师。”
佘凌惊叫,视线中,曹彩凤的身体倒了下去。
“你们居然开枪杀人!”
“兰姐,别过去。”王骁声音高亢。
又是一道枪声。
“你们去那边。”
一簇人飞跑过来。
“快躲起来,躲到帐篷后面去。”关海丽急促地说。
聚在一起的人群散开来,佘凌拉着龙柏真,躲在一个水桶后。
“没有药!什么都没有!”
漫长的三秒钟静默:“找佘凌,在她那里。”
几个人飞快扑向另一个方向。
“啊,我家的帐篷。”佘凌低声呼叫。
“先别管了。”龙柏真道。
关海丽说:“不行,给他们拿走,之后你们怎么生活?等我们去看看,海波、宇亭,你们跟我来。”
不等她们绕道过去,一队闯入者冲了过来。
“佘凌,我看到你了,把药拿出来。”
帐篷侧面,关海丽举起手中的自动步枪:“退后!否则开枪了!”
一个小个子男人挤上来:“她的枪是假的,塑料玩具枪,高仿真。”
关海丽脸色刷地惨白,马上从腰间拔出一个物件:“想要挨手雷吗?”
“手雷是爆竹做的,威力不大,这么近的距离,炸到她们自己,不敢扔的。”又是高雄伟。
“大家上!所有物资全都拿走!”
“啪”地一声尖锐枪响,一个入侵者应声倒下。
佘凌从水桶后面探出头:“我有枪,再过来就开枪。”
袭击者的脚步暂时停顿。
下一秒,高雄伟叫道:“只有一支手枪,六、七发子弹,只差几步远,大家一起冲上去!”
黑压压的人群冲来,佘凌几乎要尖叫出来,瞬间想闭上眼睛,眼睑却如同冻住一般,只能大瞪着两眼,手指如同抽搐一般,飞快扣动扳机。
“啪啪啪啪啪……”
“她到底有多少子弹?”一个男人狂号。
“红茶!”
苏明雪忽然从帐篷后面跳出来,弓着腰扑在地上,抱住窜出去的红茶,红茶在她怀里,朝着对面愤怒地叫。
“明雪,快回来!”
张阿姨顶着一口锅盖,跑出去拉她。
“有人出来了!”
几个男人朝她们跑去。
佘凌调转枪口,向那几个人射击,高喊:“快退回来。”
枪却只响了几声便哑然。
“真该死,子弹用完了。”这一句话从佘凌鼻腔中发出。
“她们没了子弹,快上啊!”
关海丽丢掉仿真枪,从腰间拔出短刀:“凌姐,你和阿姨先走。”
佘凌两手颤抖:“给我一点时间。”
这弹匣,怎么越紧急,越换不上?
“国安局!快投降!”急促的脚步声响。
“咔”地一声,弹匣插入枪身,佘凌“呼”地吐出一口气:“总算活过来了。”
站起来双手握枪,转动身体,向周围射出一串子弹。
忽然,旁边伸过一只手,将她的枪口压向地面:“阿姨,他已经死了,不必再浪费弹药。”
佘凌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转头看一眼何剑玉,又看向地面的尸体:“我今天才知道,为什么叛徒如此可恨。”
前方有人焦急地呼唤:“兰姐,兰姐,曹药师!”
佘凌面色一紧:“我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