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官人作为王家村的地主,本能地想开口求情,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这伙外地兵痞一看就是来捞油水的,而今好不容易抢到了征税的肥差,又怎会善罢甘休?
若不让他们从百姓身上榨出油水,到时候自己怕就要糟老罪了。
孙百户提高了粮食市价还不满足,又转头问道:“对了,整个王家村一共有多少亩地呀”
书吏慌忙从怀中掏出簿册,快速翻阅后答道:“回大人,县衙图册上登记的王家村在册土地,一共是三千亩。”
孙百户闻言大怒:“这么大一个村子就三千亩地,糊弄鬼呢,其中必有猫腻,今日我定要替朝廷好好清查一番!”
王大官人脸色瞬间煞白——自己百般忍让,这祸事终究还是落到了头上。
王大官人强装镇定,赔笑道:“大人息怒!村里土地绝无差错!”一边说一边还不动声色地将早就备好的红包,悄悄塞进孙百户的袖口。
孙百户自然毫不客气地收下了红包,暗中掂量,估摸着里头至少有二十两银子。
可即便如此,依旧脸色阴沉,半点不松口——这种捞钱的机会千载难逢,他们早打定主意要大捞一笔,岂会为区区二十两银子罢手?
王大官人早料到孙百户不会轻易罢休,便凑到他耳边低声加码:“只要孙百户不再追查此事,等夏税征完,我王家再奉上二百两银子,权当孝敬大人。
换作往日,这般厚礼或许能说动孙百户。
可这次不同,陈不花早有承诺:但凡下乡征税的百户,都能从搜刮所得中抽一成,多征多得,能赚提成,谁还拿那些死工资啊!
孙百户冷笑一声,猛地推开王大官人,怒喝道:“王大官人三番五次阻拦,莫不是心里有鬼?
我跟你说趁早放弃心中的打算,将该缴的夏税一分不少的给我交上来,如果有半点遗漏,我亲自动手从你家补齐”
王大官人听到孙百户这般毫不客气的言语,顿时脸色变的铁青:“百户大人,隐匿田亩这事,可不止我王家在做。
整个无锡县的士绅地主,哪家不是如此?你们查得过来吗?
王大官人又凑近两步,压低声音警告道,“您若非要较真,不仅是给自己惹麻烦,更会连累上官。
到时候把无锡县的地头蛇全得罪了,您这差事还能安稳?还望大人三思!”
孙百户闻言一拍桌子怒道:“你敢威胁我,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一个小小的地方土财主,敢威胁朝廷六品百户,你简直无法无天。
随着孙百户的一声怒呵,此时站在前厅中的士兵纷纷拔出了手中的长刀,齐齐指向了王大官人咽喉。
陈不花早在他们下乡之前便打过招呼,谁敢抗命闹事,先打个半死;若仍不服,格杀勿论。
这道命令可没把什么士绅地主排除在外,这群兵痞得了令,哪里会顾忌王大官人的身份?
王大官人看向那一把把指向自己的长刀,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身体抖如筛糠不敢再有丝毫言语:“大人息怒,配合,小人愿意配合,大人说多少就是多少”
孙百户慢悠悠踱步上前,重重拍了拍王大官人瑟瑟发抖的肩膀,嘴角挂着轻蔑的冷笑:“早这么识趣不就省事儿了?非要多嘴。”
孙百户环顾客厅,眼神贪婪地扫视一圈:“你这宅子倒是宽敞,往后几日我便住下了。
什么时候收齐夏税,我什么时候走人。”
话音未落,他一把拽过侍立一旁的婢女,粗粝的手掌直接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就让她来伺候本百户。”
那婢女惊呼一声,还未挣扎便被他搂进怀中,大步往后院走去。
婢女泪眼婆娑地望向王大官人,眼神里满是求救的哀求。
但王大官人早被刚刚那一幕吓得肝胆俱裂,只能慌忙别开脸,装作没看见这一幕。
孙百户手下的牌子头,见自家百户现在有要事要办,立刻心领神会主动承担了任务,带着王家的家丁和县衙的书吏,开始挨家挨户的收缴赋税。
众人从村头第一家开始收缴,很快,他们停在一间破旧却收拾得还算齐整的小院前,官兵上去,便用力敲打起房门。
院中一名老汉,听到敲门声,便冲自己的孙子叫道:“狗儿去看一下是谁大清早的就敲门,”
一开门只见一群全副武装的官兵便涌进了小院,将那名叫狗儿的小孩都挤到了墙角。
院子中的刚起来洗漱的一家人到这一幕,纷纷被吓得呆愣在了原地,还是那老汉先反应过来,慌忙跪地行礼:“不知各位兵爷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啊?
那名叫狗儿的幼童此时也被自己的娘亲一把拽倒在地,疼的他眼睛都流出了泪水,但也强忍着不敢哭出声,默默的跟着父母家人跪在一旁,看着爷爷在那里与官兵交涉。
赵瑞轩派来的文书冷眼看着眼前跪着的一家老小,脸色没有丝毫动容,语气平淡道:“县里征收夏税,王家村从你家先开始。
随即翻开了手中的户籍账册对着老汉说:“你就是户主王黑牛是吧,”说罢也不等眼前之人回应,自顾自地说:“你家一共有三十亩地,合计缴纳十五斗粮食,折合现银共六十贯中统钞”
王黑牛听到县衙书吏所说自家今年要交整整六十贯中统钞,顿时脸色一变,开口辩解道:“大人是否记错了,去年这时候我们只需交三十贯,为何现在整整高出了近一倍”
书吏闻言顿时,脸色一寒,厉声道:“夏税只收银两!如今江南大雨成灾,粮食减产,县城粮价已涨到四十贯一石,哪是去年可比?去年可没受灾。”
“今天看你是第一家,我希望有个开门红,不想见血这才跟你解释,痛快交钱吧,否则……”
话音未落,书吏身后的牌子头跨步上前,“呛啷”一声抽出长刀,也不说话,但那气势却胜似千言万语。
王黑牛作为一个老实巴交的百姓哪见过这种场面?
就算往年县里下乡催收的衙役,也只是拿着木棍吓唬人,遇见实在交不起税的,顶多也就是打一顿板子,哪像眼前这群兵丁,一言不合就拔刀,看那架势好像真敢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