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周文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新一批酿酒的糯米已经入库,温大叔方才来问,您看这批次酒曲的配比是否还按之前的方子?”
温禾收回目光,定了定神,脸上恢复了平日的从容浅笑:“嗯,就按老规矩,请爹娘他们定夺便是,他们如今已是行家里手了。对了,周先生,方才谢大人提及的清溪下游新渠,我思忖着,引水之后,若能辅以筒车,或许能省去不少人力提灌之苦,更能泽被沿岸更高处的田地。”
“筒车?”周文略显疑惑,他博览群书,却未闻此物。
温禾颔首,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是一种利用水流自身力量,将水提往高处的器械。我画个图样与你参详。”
说罢,她便取来纸笔,凭借记忆与现代知识相结合,勾勒出筒车的雏形:巨大的轮状结构,周边缚有竹筒或木筒,借水流冲击之力转动,轮周上的竹筒在水中盛满水后,随轮转至高处,自动倾入木槽,再通过架设的渡槽引入农田。
她一边画,一边详细解释其原理与构造要点。
周文越听越是惊奇,看向温禾的目光愈发敬佩:“东家奇思妙想,竟能化水力为汲水之力!此物若成,实乃万民之福!”
接下来的几日,温禾一边打理着禾记的日常生意,指导酒坊新酒的酿造,一边利用闲暇时间,不断完善筒车的设计图。
她不仅考虑了轮轴的结构强度、竹筒的固定方式,还细心地标注了不同水流速度下轮径与转速的估算关系,力求图纸精准可行。
这日午后,温禾带着精心绘制的筒车图纸,再次来到了县衙。
谢景珩闻报,立刻放下公务,在书房接待了她。
当温禾将图纸在书案上铺开时,谢景珩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那图纸线条流畅,标注清晰,不仅有形制,更有原理阐述与数据推演,其严谨程度,远超当下许多工匠的图样。
“温姑娘,这是……?”谢景珩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惊喜。
“大人,”温禾指着图纸,声音温婉却坚定,“此物名为‘筒车’,可借水力自动提灌。民女想着,新渠建成,水流充沛,若在渠口或水流湍急处架设此车,便可日夜不息地将溪水送往两岸高地,使以往难以灌溉的坡地变为良田。”
谢景珩俯身细看,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欣喜。
他仿佛已经看到清溪之畔,巨大的水轮缓缓转动,清洌的溪水被源源不断送上高岸,滋润干渴禾苗的景象。
这不仅是解决一时灌溉的权宜之计,更是一劳永逸、惠及长远的农事革新!
“妙!妙极!”谢景珩抚掌赞叹,眼中光华大盛,“姑娘真乃天赐我清河之福星!此物构思之巧,用意之深,谢某佩服!”
他当即召来工房书吏,命其依图备料,招募巧匠,尽快试制。
数日后,第一架筒车在清溪下游选定地点开始搭建。
温禾亲自到场指导,谢景珩也数次微服前来查看进度。
工匠们起初对图纸尚有疑虑,但在温禾耐心讲解和示范下,渐渐摸清了门道。
砍伐木材、打造轮轴、编制竹筒……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
终于,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巨大的筒车主体安装完毕。
当堰口打开,清澈的溪水奔涌而下,冲击着筒车的叶片时,那庞然大物先是发出“嘎吱”的轻响,随即缓缓开始转动,越来越快,越来越稳。
轮周上的竹筒依次没入水中,盛满清水,又随着车轮的旋转升上高处,将汩汩清流倾入早已架设好的木槽中,顺着渡槽流向远处的田埂。
“出水了!真的出水了!”围观的村民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孩子们更是兴奋地追着水轮投下的光影奔跑嬉戏,小脸上满是惊奇与快乐。
谢景珩与温禾并肩立于渠畔,望着眼前这充满生机与希望的一幕。
仲秋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溪水潺潺,水轮咿呀,孩童的笑声清脆悦耳。
“姑娘看,”谢景珩指着运转顺畅的筒车,语气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感慨与欣赏,“因你之故,此地生机勃发,百姓喜乐。”
温禾侧首,看向身旁的男子。
他今日未着官服,一身青衫更显挺拔,望向筒车的眼神专注而明亮,那其中不仅有为政者的责任,更有对这片土地与百姓的真挚关怀。
她心中微动,轻声道:“是大人仁心为民,从善如流,方能成此美景。”
谢景珩收回目光,深深看向温禾,从袖中取出一支小巧的紫毫笔:“此车之功,当有铭记。不若由姑娘题名,谢某附记,刻于车轴之上,如何?”
温禾微微一怔,随即莞尔,接过笔,在工匠备好的木牌上,工工整整写下“惠农”二字。
谢景珩接过笔,在其旁添上“清溪首架,县令谢景珩偕农师温禾共造”,字迹苍劲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