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清晖院的烛火一直亮到深夜。
温禾坐在书案前,面前铺着宣纸,时而凝神沉思,时而提笔记录。
谢景珩抱着已经睡着的谢稷,轻声道:阿禾,早些歇息吧。
就快好了。温禾抬头笑了笑,军屯关系着数万将士的生计,我得想个万全之策。
她回忆起在现代学到的农业知识,又结合这个时代的生产条件,一点点完善着方案。
谢初心半夜醒来,揉着眼睛走到书房门口,看见母亲专注的侧影,又悄悄退了回去。
第二日傍晚,温禾将温松请到书房。
大哥,昨夜我仔细推敲了一番。军屯困境,尤其是土地板结、浇了水庄稼也长不好的情况,这并非单一问题,而是地力耗尽、耕作不当、作物单一等多重因素叠加所致。
温松闻言,精神一振,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妹妹快说,该如何破解?”
温禾微微颔首,条理清晰地阐述起来:
“其一,在于养地。 边关土地贫瘠,连年耕种却不注重养护,地力自然耗尽。我们需得让土地‘休养生息’,并为其‘增补元气’。”
温禾细细解释道,“首先是轮作休耕,分区管理:譬如,今年这片地种粮食,明年便改种苜蓿、紫云英等豆科牧草。这些牧草根系发达,能深入土壤,打破板结,增加土地肥力。所产牧草正好可用于喂养军马,一举两得。此外,在秋收后,趁地未冻,抢种一茬萝卜、油菜等易生长的作物,不追求收成,待其长到一定程度,直接翻耕入土,作为绿肥,此法能显着改善土壤结构,增加有机质。此法看似减少当年种植面积,实则能保土地长久丰饶。”
温松听得极为认真,眼中光芒越来越盛:“粮草轮作,绿肥养地……此法甚好!既养了地,又解决了部分马草问题,将士们定然愿意尝试。”
温禾看了看温松继续说:“下一步是广积肥源,改良土壤: “边关牲畜多,马粪、羊粪皆是宝贝。需建大型堆肥池,将牲畜粪便、杂草、落叶、厨余乃至清理营房所得的灰土一并堆积发酵,制成高效堆肥。此外,豆类根部有根瘤菌,能固氮养地,其秸秆翻压入土亦是极好的绿肥。针对板结之地,可掺入沙土或少量碎秸秆,改善其透气透水性。”
温松连连点头。
“其二,在于改法。 耕作方法得当,事半功倍。”
“首先是深耕细作,打破板结: “大哥你提到土地板结,锄头难入,这除了与地力有关,也与长期浅耕有关。我建议,打造一种深耕犁,比现用的犁铧更深数寸,在播种前进行深耕,打破坚硬的犁底层,让作物根系能扎得更深,更好地吸收水分和养分。”
“其次是保墒抗旱,巧用天时: “北疆干旱,水贵如油。可采用‘沟垄种植法’,在田间开沟起垄,种子播在沟底或垄侧,既利于排水防涝,又能增加土壤透气性,还便于日后田间管理。播种后,用地表覆盖物,如麦秸、干草等覆盖土壤,亦是保墒良策。”
“其三,在于选种与管理。”
“首先是选育耐旱作物: 边关气候干旱,一味种植需水量大的作物自然事倍功半。大哥可引入一些耐旱、耐瘠薄的作物。比如:高粱、粟米(小米)、黍子等种子,适合在干旱之地种植,产量虽不及水稻小麦,但胜在稳定,尤其高粱,秆子还能用作燃料或建筑材料。此外,可以尝试间作套种,比如在高粱地间种豆类,豆类能固氮养地,高粱则能为豆类遮阴,互利共生。”
“其次是精量播种,合理密植: 改变过去广种薄收的粗放方式,根据地方情况,确定合理的播种密度,避免植株过密争夺养分,也能节省种子。”
“其四,积肥造肥。”
“这一点是极易被忽视的一点。军屯人多,牲畜想必也不少。须得建立规范的沤肥池,将人畜粪便、杂草、落叶、厨余等统一收集,按照我之前推广的‘堆肥法’进行腐熟发酵,制成高效有机肥。此法若能严格执行,不出两年,地力必能大幅改善。”
温禾娓娓道来,条理清晰,每一项措施都辅以简单的原理解释,让温松这个带兵打仗的将军也能立刻明白其中的关窍。
她甚至考虑到边关将士以军事管理为主的特点,建议道:
“大哥,这几日我可将这些方法细化,写成章程,并绘制一些简易的农具改造图、轮作示意图给你。你回去后,可将这些方法编成简易手册,图文并茂,让识字的士卒教导其他人。亦可仿照屯田单位,设立‘田官’或‘农事小组长’,专人负责指导、监督肥料的堆积、轮作的执行等,将务农也纳入军纪管理的一部分,形成定规。”
温禾说完,端起茶杯润了润喉,总结道:“总而言之,解决军屯困境,非一朝一夕之功,也非单一方法可成。需得‘养地、改耕、选种、积肥’四管齐下,循序渐进,持之以恒。大哥回去后,可先择一两处军屯作为试点,按此法试行,若有效果,再全面推广。过程中有何问题,随时可来信,我再与大哥参详。”
听着妹妹细致入微的讲解,温松眼中的愁云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豁然开朗的兴奋。
温松听完这一整套详尽可行的方案,激动得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好!太好了!小妹这番见解,真是拨云见日,解了我心头大患!这‘四管齐下’之策,环环相扣,考虑周全,远比我想象的更为完善!我回去便立刻着手安排试点!”
他看向温禾的眼神充满了骄傲与感激:“小妹,你真是我们温家的骄傲,也是边关将士的福星!我代他们谢谢你!”
“大哥言重了,一家人何须言谢。”温禾柔声道,“能让守卫家国的将士们吃饱饭,是我力所能及,也是心之所愿。”
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映照得格外温暖。
温松心中豪情万丈,有了小妹这套详尽的方案,他对解决边关军屯困境,充满了信心。
这个秋天,带给边关将士的,或许不仅仅是丰收的期盼,更是来年乃至更长远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