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风和静静回望着男人蓝灰上挑的眼,似乎笑了一下,露出隐隐约约的无奈。
他没有回答对方郑重期盼的邀请,只因他清楚这份承诺的重量。
青年忽而伸出手来,于诸伏景光怔愣的目光中,自他衣领间捻起一片枯黄了落叶。
“风酱……”
青年的动作打断了他。
君风和把那片失去生机的根源后只能慢慢腐烂在泥土中的叶子悬停在他面前。
从诸伏景光的视角看过去,这片叶子笼罩住了青年的半张脸,朦胧间好似与青年融为了一体。
“脱离枝丫的叶子是很难活下去的,hiro酱。”
“即便你再怎么拼尽全力的去维持它的形状,哪怕经过辛辛苦苦的加工把它变成漂亮迷人的书签……他也仍旧不是那片鲜活的树叶了。”
树叶失去了自己的根,也就此断开了那片能够支撑着他继续生长下去的生机欲望。
而对银发青年来说,原本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就是自己的根。
但现在……他们不是了。
诸伏景光心脏痛得快要撕裂开来,慌不择言的张口,只知道自己要挽留住眼前这片枯黄半败、伤痕累累的叶。
“那就来拿我的生机!”
他一把攥住了青年纤细瘦削的手腕,力道之大,逼得陡然失神的青年不得不挪开遮挡视线的那片哀叶。
“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怎么样都好——”
银发青年被他激烈的语气唤回神,望进这双执着的凤眼,唇边那份隐约的无奈愈发分明。
“你明知道我不会那样做,hiro酱。”
“要处理残破不堪被虫蛀食的叶子,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剪掉它们。而不是搭上一棵茁壮树苗的命,去做那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
“我虽然不是什么头脑聪慧的商人,可至少,这种生意我还是会权衡的。”
“我不需要你权衡!”诸伏景光不自觉加大了力气,好像只要放松一点,眼前的青年就会随风消逝。
“我觉得值得,那就算是枯枝残叶,也千金不换。”
他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颤抖起来:“更何况,风和你从来都不是什么干巴巴的叶子。”
你是高于淤泥,高于枯枝,高于树冠……本该高悬于众生仰慕之际的——那轮皎皎明月。
“……”
寂静林中,风声渐止。
君风和垂眸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唇边终是再也忍不住的流露出了一丝深凝苦涩。
“千金不换的,不该是我这样的存在。”
在诸伏景光紧紧收缩着的眸中,枯瘦如朽木的青年突然失去了一直以来强行支撑着自己维持仅剩尊严的那口气。
“即便说得再好听,我自己都最清楚了……”
他似乎是想要拉扯起嘴角,却败于无力冷麻的躯体。
“……我已经脏了。”
诸伏景光瞳孔骤缩!
而青年却一无所觉般仍在注视着他攥紧自己的那截手腕。
在那上面,反射着冷酷寒光的金属枷锁在疯狂讥笑着自己的掌中玩物,如同恶兽狰狞戏谑满怀恶意的竖瞳。
“这副皮囊,就算表面看上去再白皙、干净、漂亮,实则也早就洗不干净了。”
银发青年讲到这里忽而有些释然。
他第一次把那个拼尽全力都想要躲藏起来的自己——那个肮脏、污浊、自欺欺人的可悲家伙,摊开在头顶这片阳光之下。
“你们不知道我都在那个男人身边都做过什么,所以也就不知道我到底有多么叫人恶心。”
诸伏景光蓦然感受到自己掌心里的那截手腕忽然开始战栗起来,就像是陪着它的主人一同回想起了那些难以启齿的画面。
“我被那个男人当成宠物一样豢养,高兴了就来掠夺占有,不高兴的时候,就施加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在我身上。”
他的呼吸控制不住的急促起来,简直像是又一次重临自己所提到的这些恐怖场景。
“在那间地下室里,他拉着我……不分时间,也不分地点……卧室,客厅,沙发,厨房——甚至是毫无遮挡的野外!”
“我醒过来又失去意识,迷迷糊糊间什么都看不分明……可就是那样的我,却还是会发出不知羞耻的声音,就好像、就好像是在乞求着他的降临!”
诸伏景光心底蓦然剧颤,仿佛有一把刀子猛地扎进了心脏上最柔软的那一块软肉,痛彻心扉都不足以形容其一分一毫。
“别再说了,风酱……别再说了。”
可青年置若罔闻。
他好似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彻底打消掉男人不合时宜的天真良善,为此不惜用最险恶侮辱的言语,生生剖开自己千疮百孔的心脏。
将最不能见光的那缕灵魂,尽数摊在刺眼烧灼的烈日之下!
“他带着狼狈不堪的我去到别人的眼皮底下……他喜欢欣赏我的反抗,更加热衷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尽情肆意的采取羞辱。”
“他捆住我的脚踝,卸下我的胳膊,逼着我叫出声,又会在那种时候当着我的面,拨出让我熟悉的号码——”
“?!!!”
诸伏景光的呼吸都完全停滞了。
蓝灰色的无机质瞳仁边缘快要裂开狰狞的缝隙,几乎化身为被人激怒、择人而噬的凶兽!
琴酒——!
那个畜生——!!
然而眼神痛苦又恍惚的青年还在泣血陈述着,好似这只是皑皑冰雪之下浅薄寡陋的一角。
“他喜欢听我求饶的声音,所以我无数次向他求饶……”
“他不喜欢我总是顾着研二他们,所以那次就故意在他们眼前为所欲为,只为了逼我回去以后主动迎接他……”
“什么尊严,自爱,洁身自好……”
“什么都不剩了。”
银发青年失焦的瞳孔重新抬起,被怒火淹没的诸伏景光悚然惊觉他摇摇欲坠濒临碎裂的灵魂。
“我根本就不值得任何人来拯救。”
痛到极致,青年反而露出了一个比哭也好不到哪里去的笑容,空洞而绝望。
“我甚至都配不上‘拯救’这个圣洁美好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