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忘忧酒吧”出来，林晚感觉自己像是被重装了系统，虽然硬盘里还是一堆待处理的垃圾文件，但至少开机速度快了，也不再蓝屏死机了。
她需要一份说明书。一份关于她那几颗闪亮又麻烦的“星辰”的用户说明书。
而她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能把活生生的人，拆解成一份份条理清晰的说明书。
顾清寒曾经为了挖一个对手公司的财务漏洞，找过这个人。据陈曦透露，那人只用了一杯泡面的时间，就黑进了对方的七重加密服务器，并且顺手把对方高管的电脑桌面换成了一只跳舞的佩佩蛙。
一个真正的天才，也是一个真正的怪胎。
林晚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她只存了代号，极少打过的电话。
“是我，林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然后传来一个毫无感情波动的、像是电子合成的女声：“收到。坐标已发送。”
嘟嘟嘟。
电话挂了。
导航的目的地是市中心一栋破得像是下个月就要拆迁的写字楼。林晚站在电梯里，闻着那股混合着潮湿、灰尘和外卖残留物的复杂气味，感觉自己像是要去见什么地下组织的接头人。
周渺的工作室在十三楼走廊的尽头。门上连个招牌都没有，就是一扇普通的防火门。
林晚敲了敲门。
“口令。”里面的声音依旧冰冷。
林晚愣了一下，想起了顾清寒的提醒，试探着说：“天王盖地虎？”
“拒绝访问。错误。”
林晚：“……”
她又想起上次听周曼吐槽时提到的，试探着说：“可乐要加冰？”
“拒绝访问。错误。”
林晚急了，她今天已经被折腾得够呛了，实在没力气玩猜谜游戏，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门内沉默了。一秒后，传来“咔哒”一声，门开了。
一股速食面混合着电子元件过度发热的独特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唯一的光源是五块巨大的电脑屏幕，屏幕的光映着一个缩在电竞椅里的瘦小身影。那人头发乱糟糟地在脑后扎成一个揪，戴着一副厚厚的防蓝光眼镜，身上是洗得发白的连帽卫衣。
周渺头也没回，键盘敲得噼啪作响，仿佛刚才那场尴尬的口令交流从未发生过。
“‘晚’请求链接，权限已开放。入座。”她指了指旁边一张堆满了各种数据线和空饮料瓶的椅子。
林晚艰难地挪开杂物，拘谨地坐了下来。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用周曼教她的那一套“拉近关系，表达诉求”的社交话术开场：“那个，周渺，好久不见……你最近……”
“停止无效交互。”周渺打断了她，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
其中一块屏幕上的代码瀑布瞬间停止，切换成了一张布满了曲线和数据点的心率波动图。
“经计算，你今天情绪波动频率高于日常平均值百分之二十七点三。肾上腺素峰值出现七次。与代号‘帝星’（顾清寒）的会面、代号‘地基’（秦瑶）的对话，以及十九点开始的‘宇宙会谈’是主要诱因。”周渺转过椅子，那双藏在厚厚镜片后的眼睛，像两个冰冷的摄像头，扫描着林晚，“数据模型显示，你于二十三点四十七分抵达此处，是为了寻求‘复杂人际关系管理的最优解’。”
林晚被这一连串精准到秒的数据分析彻底砸懵了。
她感觉自己不是来找黑客帮忙的，是来医院做全身检查的，连心跳都被人监控了。
【AwSL超话实时动态】
【L】：姐妹们，我好像挖到了一个惊天大瓜！晚崽从楚老板那里出来后，去了摩根大厦！那地方我知道，里面有个全网追杀的顶级黑客“Zero”！
【L】：Zero？就是那个把星光资本服务器黑了，还把人家老总不雅照挂在官网首页的那个神人？我靠，晚崽怎么会认识这种大人物？
【L】：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常规武器已经无法解决宇宙内部纷争了，现在必须上“信息战”和“降维打击”了！我怀疑晚崽是去请军师，准备用科技的力量一统江山！
【L】：笑死我了，别人解决修罗场靠哄，我们晚崽解决修罗场靠写代码！#北冥宇宙首席技术官#正式上线！
【L】：我猜对话是这样的。晚崽：“我后宫起火了怎么办？”Zero（推眼镜）：“已为您建立情感模型，正在计算最优攻略路线，请稍候。”太赛博朋克了哈哈哈哈哈！
林晚放弃了所有铺垫，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宇宙”烦恼和盘托出。她希望周渺能像分析代码一样，帮她分析一下这几个人。
周渺安静地听着，没有任何表情。
等林晚说完，她只是沉默了片刻，转过身去，手指重新在键盘上飞舞。五块屏幕上同时开始跳动着无数林晚看不懂的代码和数据流，像一片数字的海洋。
几分钟后，屏幕上的代码消失，取而代代的是几张错综复杂的雷达图、饼状图和关系网络图。
“数据抓取与分析完毕。”周渺指着主屏幕上一个六边形的雷达图，声音没啥起伏，“根据对你六位‘核心互动者’过去一年内所有公开及非公开社交数据的行为模式分析，结论如下。”
她指尖在触控板上一点，雷达图旁跳出了顾清寒的照片和数据。
“代号‘帝星’，顾清寒。核心需求：‘秩序’与‘核心唯一性’。安全阈值极高，厌恶失控。其行为模式倾向于‘制定规则’和‘建立框架’。触发其正面反馈的关键词：掌控、唯一、未来、规划。”
周渺指尖快速滑动，屏幕切换到秦瑶的照片。
“代号‘地基’，秦瑶。核心需求：‘地位确认’与‘情感深度链接’。占有欲极强，需要高频次的正面肯定。其行为模式倾向于‘宣示主权’和‘物理接触’。触发其正面反馈的关键词：第一、永远、只有你、笨蛋。”
林晚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自己不是在聊感情，是在听产品经理分析用户画像。
周渺没有停顿，继续切换。
“代号‘灯塔’，沈知意。核心需求：‘思想共鸣’与‘探索未知’。享受智力上的掌控感。其行为模式倾向于‘引导式提问’和‘制造迷局’。触发其正面反馈的关键词：有趣、思考、为什么、你觉得呢？”
“代号‘样本’，江映月。核心需求：‘绝对理解’与‘核心维护’。对物理结构和内在逻辑有极致追求。其行为模式倾向于‘观察分析’和‘结构拆解’。触发其正面反馈的关键词：健康、数据、构造、独一无二。”
“代号‘能源’，唐糖。核心需求：‘情感正向反馈’与‘治愈互动’。通过给予和被需要获得满足感。其行为模式倾向于‘提供甜点’和‘感官治愈’。触发其正面反馈的关键词：好吃、开心、需要你、手真好看。”
“代号‘引力’，苏小小。核心需求：‘无保留占有’与‘高频次陪伴’。依赖性极强，对任何潜在威胁高度敏感。其行为模式倾向于‘黏着’和‘排他性宣告’。触发其正面反馈的关键词：我的、姐姐、一直陪着你、她们好烦。”
分析结束。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电脑主机风扇的嗡嗡声。
林晚彻底傻了。她混乱的情感世界，她那些让她头疼不已的“星辰”们，在周渺这里，被拆解成了一堆冰冷、精准、却又他妈的无比正确的关键词和行为模式。
周渺转过椅子，看着呆若木鸡的林晚，最后调出了一个总结性的图表。上面是一个巨大的红色感叹号，旁边跟着一行刺目的数字。
“综上所述，当前‘北冥宇宙’结构极不稳定，六大引力源互相排斥，核心天体能量不足以维持平衡。系统崩溃、引力坍缩，即‘关系全面破裂’的概率为：百分之八十二点二。”
林晚的心凉了半截。
“风险极高。”周渺下了结论，然后，她推了推眼镜，镜片上闪过一串串数据流光。
“基于现有数据模型推演出的‘最优解’为：明确核心‘恒星’的主导地位，停止被动响应，转为主动管理。你需要建立一套涵盖‘秩序供给（顾）’、‘情感锚定（秦）’、‘思想探索（沈）’、‘生命维护（江）’、‘情绪价值（唐）’、‘忠诚陪伴（苏）’六大维度的‘多元化供应体系’。”
周渺顿了顿，抬眼看向林晚，那双总是像看着代码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类似“审视”的情绪。
“‘晚’，你必须完成角色转换，做好应对准备。”
“女王。”
说完，她旁边的打印机“嗡”地一声开始工作，吐出了一份十几页厚的、装订整齐的文件。封面上用最大的字号写着——《“北冥宇宙”成员行为模式分析及关系管理最优解建议书》。
林晚拿着那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数据分析报告”，感觉自己手里握着的不是纸，而是一份通往新世界大门的……攻略。
一份冷冰冰的、没有半点人情味，却又精准到让她无法反驳的攻略。
周渺的这次“入侵”，不仅是入侵了服务器，更是入侵了她对情感的全部认知。
她的“北冥宇宙”，似乎真的不能再靠爱发电了。它需要一套科学的、系统的、甚至冷酷的管理体系。
林晚看着报告上那个被称为“女王”的自己，心里五味杂陈。她忽然觉得，这场宇宙大爆炸，或许真的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