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坊市暗影,旧忆浮光
翌日清晨,持续数日的梅雨竟意外地停歇了。天光挣扎着穿透稀薄的云层,洒在青瓦巷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映出一片片粼粼的微光。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洗刷后的清新,混杂着泥土的腥甜与墙角青苔的湿润气息,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郁与沉闷。
易安素来浅眠,天色微熹时便已起身。她简单梳洗,将墨发依旧用那根乌木簪子绾好,玄色粗布衣裙整洁如新,仿佛昨夜那场激烈的冲突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唯有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走到余娉房门前,指尖刚要轻叩,那扇木门便“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余娉顶着一头略显蓬松凌乱的发髻,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白皙的脸颊上还带着枕痕和未褪尽的暖意,像一颗沾染了晨露的蜜桃。“易安姑娘,早呀……”她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软糯的慵懒,毫无防备的模样惹人怜爱。
易安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伸手,指尖带着清晨微凉的触感,却蕴含着一丝温润的灵力,轻轻替她将额前翘起的碎发理顺。“时辰不早了,收拾利落,今日需去坊市查探一桩异事。”她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令人安心的沉稳,“记住,坊市人多眼杂,切不可随意动用仙力,需得扮作寻常凡间女子,以免徒生事端。”
“知道啦!”余娉用力点头,瞬间清醒了大半,转身便像只忙碌的雀儿般回房打理自己。她对易安的嘱咐向来奉若圭臬,深信不疑。
约莫半个时辰后,两人并肩走出了“尘缘居”。清晨的坊市已然苏醒,喧嚣渐起。街道两旁,店铺的木板门陆续卸下,露出里面琳琅满目的货品。小贩们嘹亮的叫卖声、顾客与店家的讨价还价声、以及独轮车碾过石板的轱辘声交织在一起,谱写成一首充满烟火气的凡间晨曲。挑着担子的货郎穿梭于人潮,担子上挂着的香囊、晶莹的糖画、栩栩如生的剪纸,无不吸引着余娉好奇的目光。
“易安姑娘,你快看那个!”余娉轻轻拽了拽易安的衣袖,眼眸亮晶晶地指向不远处的一个摊位——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师傅正手持铜勺,舀起金黄色的糖汁,手腕翻转间,在光洁的青石板上流畅地勾勒,转眼间,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糖画便呈现在眼前,阳光下晶莹剔透,引得周围孩童阵阵欢呼。“昨日路过时便想尝尝了。”
易安顺着她所指望去,目光在那栩栩如生的糖画上停留一瞬,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喜欢便去买一个。”语气里是习以为常的纵容。
两人刚走到糖画摊位前,还未及开口,一道绯红的身影便如一片灼眼的云霞,不偏不倚地拦在了她们面前。凌姌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依旧身着昨日那身华贵的绯红罗裙,赤金嵌宝的步摇在晨光中流转着细碎耀目的金芒。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仿佛偶遇故人般的惊喜笑容,目光却先似有若无地掠过易安隐含戒备的脸,最终,牢牢定格在余娉身上。
“真是好巧,余娉仙子也在此处。”凌姌的语气亲昵得仿佛多年挚友,全然将易安视若无物,“昨日便说想带你好好逛逛这凡间坊市,没成想缘分这般奇妙,今日便遇上了。”
余娉下意识地朝易安身后缩了缩,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局促与不安。她对凌姌那种忽冷忽热、目的难测的态度始终心存警惕,尤其是对方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媚眼,更让她无所适从。“我……我只是想来买个糖画。”她小声嗫嚅道。
“糖画?”凌姌嫣然一笑,转而对着糖画师傅扬声吩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稔,“老师傅,劳烦给这位小仙子做一个最大、最精巧的凤凰,记在我账上。”话音未落,一锭沉甸甸的银锞子便已轻巧地落在了摊位上,出手之阔绰,引得那老师傅连声应承,脸上笑开了花。
易安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清冷开口:“凌姑娘好意心领,区区糖画,我们自己付得起。”她如何看不出凌姌的刻意为之,无非是想在余娉面前彰显亲近与大方,借此刺激自己。然而这般做派,落在心思单纯的余娉眼中,只怕更显突兀与别有用心。
“哎呀,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何必分得如此清楚?”凌姌摆了摆手,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瞟向易安,“我与余娉仙子投缘,送个小礼物聊表心意,易安姑娘莫非这也要阻拦?”她的话语巧妙地将易安置于一个看似小气的位置。
易安沉默片刻,深知在此等小事上纠缠并无意义,反而落了下乘。她伸手,轻轻揉了揉余娉的头顶,低声道:“既然凌姑娘执意相赠,便收下吧,记得道谢。”
余娉乖巧点头,接过那支比她脸庞还大的凤凰糖画,入手温热,甜香扑鼻。她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小块糖翅,甜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眼眸不由得满足地眯了起来,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儿。
“味道可还合口?”凌姌连忙追问,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仿佛余娉的肯定于她而言至关重要。
余娉点了点头,声音依旧细弱:“很好吃,多谢凌姑娘。”
“你喜欢便好。”凌姌笑容更深,趁热打铁道,“这坊市里头,有趣的东西多着呢。前面有家老字号的桂花糕铺子,据说传承了三代,味道比那醉仙楼的不知要醇正多少,我带你去尝尝?”说着,她便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想要去拉余娉的手腕。
易安眸光微沉,身形不着痕迹地一侧,恰好隔在了凌姌与余娉之间,自然而然地接过余娉手中的糖画,递到她唇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慢些吃,当心噎着。我们此行还有正事要办,闲逛品尝,待案子了结后再议不迟。”
她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既打断了凌姌试图建立的肢体接触,又不显突兀地重申了自己对余娉的主导与照顾权,将那份亲密与保护展现得淋漓尽致。
凌姌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顿时淡去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愠怒与挫败。她看着易安对余娉那自然而然的呵护,看着余娉对易安全然信赖的姿态,一股混杂着嫉妒与不甘的酸涩感再次涌上心头。凭什么?凭什么任鸣谙总能如此轻易地占据余娉全部的依赖?当年若不是……余娉最亲近的人本该是她!
她强压下心绪,收回手,故作好奇地转向易安:“正事?不知易安姑娘所为何事?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但说无妨。我在这坊市盘桓数日,不敢说了若指掌,但各家店铺的底细、些许不为人知的暗流,倒也略知一二。”
易安心中微动。她今日带余娉来此,确是为了查探近日坊市内接连发生的年轻男子失踪案。现场气息诡谲,只残留极淡的邪气,官府束手无策,这才上报至她们所在的“镇异司”。凌姌身为妖界公主,感知敏锐,又对坊市熟悉,若她肯真心相助,无疑是一大助力。
然而,易安也心如明镜,凌姌的目的绝非查案,而是借机接近、纠缠。但眼下案情紧迫,多一份力量便多一分把握,况且将凌姌放在眼皮底下,总好过让她在暗处伺机而动,至少能防着她对余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思忖片刻,易安颔首:“也好。近日坊市有数名男子离奇失踪,现场留有邪异气息,我等奉命探查。若凌姑娘愿仗义相助,自是求之不得。唯有一点,查案期间,需听从安排,不可擅自行动,更不可伤及无辜凡人。”
“这是自然。”凌姌立刻应承下来,眼底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微光,“但求能助余娉仙子一臂之力,早日结案,免她奔波劳苦,旁的……别无所求。”她说着,目光又柔柔地转向余娉,“余娉仙子,有我从旁协助,定能更快寻得线索,不叫你跟着易安姑娘风餐露宿,平白受苦。”
余娉无措地看向易安,见后者微微颔首,便也不再出声反对,只是依旧紧紧挨着易安身侧,与凌姌保持着明显的距离。
于是,三人便形成了一种微妙而尴尬的同行阵势。易安走在中间,余娉亦步亦趋地黏在她左侧,凌姌则保持着一步之遥跟在右侧,时不时寻些坊市趣闻或小吃试图与余娉搭话,大多只得到余娉简短甚至沉默的回应,反倒是易安偶尔会出于礼节接上一两句,维持着表面脆弱的平和。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流如织,喧闹非凡。易安一边分神留意着周遭环境,一边凝神感知着空气中那缕若有似无的邪异气息。那气息极为淡薄,且飘忽不定,显然作案者极为谨慎,善于隐匿痕迹。
“易安姑娘,”余娉忽然停下脚步,扯了扯易安的衣袖,指着前方不远处一家装潢得颇为精致的胭脂铺,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觉得,那家铺子……气息有些不对劲?”她仙力虽不算深厚,但对邪恶气息有着天生的敏锐直觉。
易安循着她所指望去。那家胭脂铺门面光鲜,挂着粉色的绸缎幌子,门口站着几位身姿婀娜、妆容艳丽的女子,正笑靥如花地招揽着过往行人。空气中除了浓郁的脂粉香气,确实混杂着一丝极淡、却与失踪案现场同源的邪气,如同毒蛇潜行后留下的微弱腥膻。
“确有问题。”易安眸光一凝,低声确认,“我们进去看看,小心行事。”
凌姌也察觉到了异样,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之色:“这铺子外表光鲜,内里却笼罩着一层微弱的迷幻妖术,用以蛊惑心神。看来,那些失踪之人,多半与此地脱不了干系。”
三人举步踏入胭脂铺。店内陈设雅致,各色胭脂水粉琳琅满目,甜腻的香气几乎凝成实质。一位身着娇艳粉色衣裙、风韵犹存的老板娘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哎呦,三位贵客临门,真是蓬荜生辉!想瞧瞧些什么?我们店里的胭脂水粉,可都是采自南疆的上等原料,京里的贵人们都爱用呢!”
这老板娘笑容可掬,眼神流转间却隐含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精明与算计,周身气息虽经掩饰,仍泄露出淡淡的妖气,绝非普通凡人。
“随意看看。”易安语气平淡,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店内。除了老板娘,尚有几位年轻女客在柜台前挑选,对着铜镜试用口脂,看起来并无异常。
然而,易安敏锐的灵觉却捕捉到一丝不协调。这铺子的布局看似寻常,却隐隐透着一股违和之感,尤其是通往后院的那扇雕花木门之后,邪气的浓度明显高于前堂。
“老板娘,”凌姌忽然笑吟吟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天真的好奇,“我看您这后院景致似乎不错,像是座小花园?不知可否容我们进去观赏一番?”
老板娘脸色瞬间微变,虽然迅速恢复了笑容,但那瞬间的僵硬并未逃过易安的眼睛。“姑娘说笑了,后院不过是堆放杂物的陋室,杂乱不堪,实在没什么看头,免得污了几位贵客的眼。”
“是吗?”凌姌挑眉,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对方,“可我明明嗅到后院传来若有似无的花香,难道是我鼻子不灵了?”
老板娘眼神闪烁,强自镇定道:“许是隔壁家栽种的花木香气飘过来了。姑娘们若真想赏花,前行右拐那条街上便有家花圃,四季鲜花不断,比我这破后院强多了。”
易安见对方言辞闪烁,心中已然有数。她不动声色地对余娉递去一个眼神,示意她留意老板娘动向,随即对凌姌淡然道:“既然老板娘不便,我们也不便强求。余娉,我们走吧。”
说着,作势便要转身。老板娘见状,眼底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松懈。然而,就在此时,余娉忽然指着货架最底层一个毫不起眼的乌木小盒子,惊呼道:“易安姑娘,你看那个盒子!”
众人目光齐聚,只见那乌木盒子看似普通,但盒盖缝隙处,正丝丝缕缕地逸散出肉眼难辨的黑色气息,正是那邪气的源头!
老板娘脸色骤然大变,伪装的和善瞬间剥落,周身妖气轰然爆发,面目变得狰狞:“既然你们自己找死,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她双手疾挥,店内陈列的胭脂水粉仿佛被无形之手操控,瞬间化作无数道粉红色的锋锐流光,如同疾风骤雨般朝着三人激射而来!
“小心!”易安低喝一声,周身气息微荡,一层淡薄却坚韧的无形屏障瞬间张开,将她与余娉、凌姌护在其内。那漫天粉红流光撞上屏障,如同泥牛入海,纷纷溃散湮灭,未能伤及分毫。
凌姌眼神一厉,赤金色的妖力自体内奔涌而出,在她手中凝聚成一柄光华流转的妖异长剑,直指老板娘:“大胆妖孽,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戕害凡人,今日定要叫你原形毕露!”
老板娘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身形扭曲膨胀,转眼间便现出原形——竟是一只半人半蛛的怪物!人身尚存几分妖艳,头部却已化为狰狞蛛首,八条布满黑毛、粗壮如矛的蛛腿自背后破衣而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我在此修炼百年,那些男人皆是自愿献上精气助我修行,与你们何干?!”
“自愿?”余娉怒斥,周身纯净的仙力涌动,一架流光溢彩的仙琴虚影在她身前浮现,“分明是你以妖术蛊惑心智,强取豪夺!邪魔歪道,还敢狡辩!”她纤指拨动琴弦,清越仙音乍响,化作一道道凝练如实质的金色音刃,撕裂空气,朝着蛛妖呼啸而去!仙音蕴含着涤荡邪祟的浩然正气,对妖气有着天然的克制之效。
蛛妖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八条蛛腿急速舞动,喷吐出大量粘稠乌黑的蛛丝,交织成一张巨网,试图阻挡音刃。金色音刃与黑色蛛网猛烈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响,能量激荡,震得店内货架簌簌作响。
易安并未立刻出手,只是静立原地,维持着护体屏障,同时冷眼观察着蛛妖的每一个动作与凌姌的真实意图。她看得出,这蛛妖道行不算顶尖,以凌姌和余娉联手之力,足以应对。她不出手,既是为磨砺二人默契,亦是存了试探凌姌之心。
凌姌手持妖剑,身化一道绯红疾电,悍然冲向蛛妖。赤金妖力与漆黑妖气疯狂对撞,爆发出连绵巨响。她的剑招狠辣凌厉,招招直取要害,蛛妖虽仗着皮糙肉厚和蛛腿灵活勉力支撑,身上仍不免被剑气划开数道伤口,腥臭的黑色血液滴落在地,腐蚀出点点小坑。
“该死!”蛛妖吃痛,发出一声狂躁的怒吼,猛地张口喷出一股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毒液,如同箭矢般射向凌姌面门!毒液蕴含强烈的腐蚀性,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滋滋”异响。
凌姌眼神一凝,身形诡异地一扭,险险避开毒液,同时反手一剑,妖剑带着撕裂空间的厉啸,狠狠斩向蛛妖一条支撑身体的蛛腿!“咔嚓!”伴随着令人心悸的脆响,那条粗壮的蛛腿应声而断!蛛妖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嚎,身形踉跄倒退,气息瞬间萎靡大半。
余娉看准时机,仙琴急奏,无数金色音刃如同疾风暴雨,将蛛妖所有退路彻底封死!身受重创的蛛妖再也无力抵挡,身上瞬间又多出十余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妖气涣散,已是强弩之末。
“孽障!还不伏诛!”凌姌持剑逼近,剑尖直指蛛妖眉心,语气冰寒刺骨。
蛛妖瘫倒在地,看着眼前三人,自知逃生无望,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她忽然将目光投向一直静立旁观、气息深不可测的易安,嘶声道:“你……你究竟是谁?!为何我完全看不透你的根底?!你明明看似凡人,却拥有如此恐怖的威压!”
易安并未回答,只是淡淡道:“为一己私欲,残害生灵,触犯天条人律,今日伏法,乃你咎由自取。”
蛛妖闻言,发出一阵癫狂的怪笑:“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们陪葬!”话音未落,她周身残存的妖气如同回光返照般剧烈鼓荡起来,身体急速膨胀,竟是要引爆内丹,与三人同归于尽!
“不好!她要自爆!”凌姌脸色骤变,欲要阻止,却已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易安动了。她的动作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仿佛只是光影一闪,人已如鬼魅般欺近蛛妖身前。她并未动用任何兵器,只是抬起右手,食指指尖凝聚着一点纯粹到极致、仿佛能净化万物的微光,轻轻点在了蛛妖疯狂鼓胀的额心。
“嗡——”
一声奇异的轻鸣响起,蛛妖那狂暴欲炸的妖力如同被无形巨手骤然扼住,瞬间凝固、平息!自爆的进程被硬生生中断,蛛妖瞪大的复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与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某种超出理解的存在。
“你……你到底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彻底失去了意识。
易安收回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向凌姌,语气依旧平静:“将她缚了,押回镇异司细细审问,或能挖出更多同党及失踪者下落。”
凌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点了点头,手中妖力化作数道赤金色的锁链,将昏迷的蛛妖捆得结结实实。
店内邪气随着蛛妖被制而逐渐消散。易安转身走向余娉,见她因方才激战而脸色微微发白,气息稍显紊乱,便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一粒清香扑鼻的碧色丹药递过去:“服下,可宁心静气,恢复损耗,驱散沾染的妖秽之气。”
余娉接过丹药,依言服下。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温润的气流迅速流转四肢百骸,疲惫感顿消,心神也随之安定下来。“多谢易安姑娘。”
凌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那股熟悉的酸涩与妒意再次涌上心头。她走上前,语气带着刻意营造的关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卖弄:“余娉仙子,方才没受伤吧?真是好险,若非我及时斩断那蛛腿,扰乱了她的妖力,后果不堪设想。”她试图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以期换来余娉一丝感激的目光。
余娉愣了一下,看了看地上被捆缚的蛛妖,又看了看神色平静的易安,最终还是对凌姌微微颔首:“我无事,多谢凌姑娘出手相助。”语气虽仍显疏离,但比起之前的全然回避,已是缓和了许多。
凌姌心中微喜,正欲趁热打铁,易安却已率先向店外走去。“先将此妖押回司内,详加审讯后再做定夺。”
余娉立刻跟上。凌姌只得压下嘴边的话语,提起昏迷的蛛妖,紧随其后。
三人刚出胭脂铺,便见一队官差急匆匆赶来,为首者正是本地县令。那县令见到易安三人,尤其是被捆得如同粽子般的蛛妖,顿时面露喜色,连忙上前拱手作揖:“三位仙师!下官有礼了!多谢三位仙师出手,擒获此獠,为我坊市除去一大害,解救黎民于水火!”
“县令大人客气,分内之事。”易安淡然回礼,“此妖需押回镇异司审讯,还请大人派人清理此店后院,想必失踪之人皆被困于其中。”
“是是是!下官立刻去办!”县令连忙应下,指派衙役进入胭脂铺后院。
不多时,五名神情萎靡、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被衙役们搀扶了出来,正是近日失踪的那些人。他们虽元气大伤,但性命无虞,见到易安三人,纷纷挣扎着想要道谢。
处理完首尾,易安三人便押着蛛妖,朝着位于城西的镇异司走去。长街之上,凌姌依旧不死心地寻着话题与余娉搭讪,余娉虽回应不多,却也不再像起初那般全然排斥。
易安默然行于前方,将身后那微妙的互动尽收眼底,心中却无太多波澜。她深知,凌姌对余娉的所有亲近,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目的无非是刺痛她,逼迫她承认那早已被埋葬的过去。而她,只能继续扮演“易安”,只能将所有的波澜与痛楚深埋于那片沉寂的心海之下。
更何况,她比谁都清楚,这一切终将化为泡影。待到此间事了,余娉返回仙界,服下那枚注定要吞下的“忘忧丹”,今日的生死搏杀、凌姌的纠缠不休、乃至她这个“易安姑娘”,都将在其记忆中彻底抹去,不留痕迹。
到那时,尘归尘,影匿影,她仍将是孑然一身,背负着所有的秘密与过往,继续在这茫茫人世间,独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