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闹钟还没响,秦天已经醒了。他坐起身,看了眼还在熟睡的苏梦瑶,轻手轻脚走到客厅,打开电脑。
屏幕上是昨晚熬夜整理的文件:《苏梦瑶公益项目社会影响力分析报告》。数据、图表、媒体报道截图排得整整齐齐。这是他们按陈峰说的“主动亮价值”的第一步——不哭不闹,只摆事实。
七点二十分,苏梦瑶端着两杯豆浆出来,头发刚吹干,脸上没化妆。
“你又通宵了。”她说。
“还好。”秦天合上电脑,“材料都齐了。”
她坐下,咬了口油条:“今天晚宴,他们会听吗?”
“不知道。”秦天说,“但不说,就一定没机会。”
八点半,两人出门。她穿了一条米色长裙,他换了深灰色西装。没有戴军衔,也没提职务,就像一对普通情侣去见家长。
苏家老宅的议事厅在二楼。晚上七点,家族成员陆续到场。圆桌坐了十三个人,有叔公、姑母、堂叔、财务主管,还有两个从外地赶来的远房长辈。
秦天和苏梦瑶被安排坐在下首。没人寒暄,没人倒茶。
会议开始后,主持人直接跳过“感情问题”议程,准备进入季度资产分配。
“等一下。”苏梦瑶站起来,声音不大,但够清楚,“我申请补充一项临时议题。”
所有人抬头。
“关于我的婚姻安排。”她说,“我想说明一些事。”
空气静了一秒。
左边穿唐装的叔公哼了一声:“你还真当这地方是你开发布会?”
“不是发布会。”秦天开口,“是汇报。我们准备了一份材料,关于她这些年做的事,和我们的关系对社会的影响。”
没人接话。
苏梦瑶把平板连上投影,画面投到墙上。第一张是山区小学的照片,孩子们举着画有国旗的卡片。
“过去五年,我牵头做了十二个教育援助项目,覆盖六个省,三十七所乡村学校。”她说,“累计投入资金两千三百万元,其中百分之七十来自我个人名下基金会,其余由合作企业赞助。”
第二张图是医疗义诊记录。第三张是灾后重建志愿者名单。
“这些项目里,有八个是在秦天执行海外任务期间完成的。”她看向他,“他从没干涉过我的决定,反而在我犹豫时鼓励我继续做下去。”
秦天接过话:“我理解苏家看重资源协同。但我希望各位知道,军人家庭不是封闭系统。我参与过三次国家应急响应协调,两次国际人道救援行动。如果需要,我可以调动相关渠道资源,为公益项目争取政策支持或跨区域协作。”
他说完,屋里还是没人说话。
坐在主位的姑母冷笑一声:“所以呢?你是想说,娶了你,我们就能拿政府补贴?”
“我不是在谈交易。”秦天说,“我在说明一个事实——我们两个人加起来的社会正向价值,远大于一段联姻带来的短期利益。”
“价值?”另一个叔父笑出声,“你知道林家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吗?三个上市公司的股权置换通道!你们那几个破学校,能换一个Ipo吗?”
“那是商业决策。”苏梦瑶说,“可婚姻不是并购案。”
“在我们家,就是。”叔公敲了下拐杖,“你以为我们为什么容忍你搞这些‘慈善’?因为你做的事,能洗白家族形象。现在你要带个军人回来,国家的人,管纪律的,以后谁敢签字违规操作?”
秦天眼神动了一下。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顾虑。
不是门不当户不对,也不是怕他没本事。是怕他太有原则,挡了某些人的路。
“我不插手你们的生意。”他说,“我也不会查你们的账。但我不会签任何违法协议,也不会让我妻子签。”
“那你有什么用?”姑母盯着他,“既不能融资,也不能背书,连孩子将来继承都受限——你部队有政审,三代清白,我们这些人,有几个过得去?”
没人反驳。
因为她说的是实话。
十分钟后,主持人宣布休会五分钟。
秦天和苏梦瑶站在走廊阳台。楼下花园亮着灯,佣人正在摆餐具。
“他们根本不想谈。”她低声说。
“谈过了。”秦天说,“只是答案早就定了。”
“那我们……还进去吗?”
“进去。”他说,“至少让他们看完整份报告。”
五分钟后,会议重启。
他们把剩下的内容讲完。包括媒体评价、受助方反馈、公众好感度调查。
全程,只有两个人翻了资料。其他人都看着桌面,或低头刷手机。
最后,叔公合上文件夹:“感谢你们花时间准备这些。但我们今天的议题是资产重组。你的事,下次再说吧。”
“没有下次了。”苏梦瑶说,“再过三天,民政局就要关闭上半年登记窗口。如果我们不在这之前提交申请,就得再等六个月。”
“那就等。”姑母站起来,“反正林家也不急。”
其他人陆续起身,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向餐厅。
秦天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手指慢慢捏紧了文件夹边角。
没有人争吵,没有人发火,甚至连语气都没提高。可那种彻底的漠视,比辱骂更让人难受。
他们不是被拒绝了。他们是被无视了。
走出老宅时,外面下雨了。司机撑伞过来,秦天摆手,拉着苏梦瑶走进雨里。
车上,谁都没说话。
后座放着那份打印好的报告,封面已经被雨水打湿,字迹模糊。
红灯停下时,苏梦瑶突然开口:“你说……我们是不是太天真了?”
秦天转头看她。
“以为只要努力,只要证明自己有用,他们就会接受。”她笑了笑,“可他们不需要‘有用’的人。他们要的是‘听话’的人。”
秦天伸手,把她冰凉的手握进掌心。
“那就换个办法。”他说。
“还能怎么换?”她声音轻了,“财产独立做不了,登记受阻,连见一面都说不上话。我们还有什么牌?”
“我们还有时间。”他说,“还有朋友,有支持我们的人。陈峰说得对,不能只守不攻。”
“可他们不怕舆论,不怕名声,连亲情都能当筹码……我们拿什么逼他们松口?”
秦天没回答。
他望着前方被雨刷来回扫动的挡风玻璃,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军校考核失败后的加练,特勤局任务中断掉的联络,第一次被高层否决改革方案时的沉默。
每一次,都是先输一次,才找到赢的路。
车停在小区门口。
两人下车,穿过地下车库走上楼。钥匙插进锁孔时,秦天突然说:“明天,你联系公益圈的朋友。”
“嗯。”
“不只是分享经历。”他说,“我要你发起一场联合倡议。主题就叫‘婚姻自由与个体价值’。邀请教育、医疗、文化领域的代表共同发声。”
她停下动作:“你想让事情公开?”
“不是爆料。”他说,“是正面对话。他们怕我们影响家族决策?那就让全社会一起讨论,什么叫‘正确的婚姻’。”
她眼睛亮了一下。
“你不怕惹麻烦?”
“我每天都在惹麻烦。”他推开门,“不然怎么升到这个位置。”
屋里灯亮起。
她脱下高跟鞋,蜷在沙发上,抱着靠枕看他。
他站在窗边,雨水顺着玻璃往下流,映出城市的光斑。
“我以为今晚会不一样。”她轻声说,“我以为只要我们认真说,他们会听。”
“他们听了。”秦天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只是选择装作没听见。”
她点头,吸了下鼻子。
“接下来……我们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