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坐在折叠椅上,手里还捏着那块烧焦的电路板。风已经停了,营地里只剩下零星的脚步声。他低头看着拇指蹭过的划痕,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修拖拉机时说的话:“有些痕迹,只有心静的人才看得见。”
这句话像一滴水落进心里。
他慢慢把电路板收进作战服内袋,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时间显示早上六点十七分。他翻出通讯录里那个存了十几年的号码,标注是“爸”。手指在拨号键上停了几秒,还是按了下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小天?”母亲的声音立刻传过来,带着睡意又迅速清醒,“是你吧?”
“嗯。”他声音有点哑,“刚忙完。”
“吃饭了吗?”
“吃了。”他说,“盒饭,热的。”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你爸说你这两天肯定要打电话,我就一直把手机放枕头边。”
父亲接过电话,声音低沉:“任务结束了?”
“差不多。”他说,“还有些收尾工作。”
“累不累?”
“不累。”
“别骗我。”父亲顿了一下,“上次你说不累,回来躺了三天。”
秦天没说话,嘴角却动了一下。
母亲又抢过电话:“穿暖和没有?那边冷吧?听说你们那儿下雪了?”
“没下雪。”他说,“风吹得狠。”
“那你多加衣服。”她絮叨起来,“别为了利索就少穿。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是带队的,你要倒下了,下面的人怎么办?”
“我知道。”
“知道就行。”她语气软下来,“我们不指望你当英雄,就盼着你平平安安回来吃顿饭。”
秦天喉咙发紧。
他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没再开口。这种话他听了一辈子,每次执行任务前都听,每次回来也听。可今天听起来不一样了。
父亲又接过电话:“你在外面拼,也要记得回头看看家。”
“我知道。”他说,“我一直记得。”
“你妈昨天包了饺子冻冰箱里了。”父亲突然说,“等你回来还能吃上。”
“什么馅的?”
“韭菜鸡蛋,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我还以为你们早就不包这个了。”
“怎么会。”母亲笑了,“你爸现在切韭菜都比以前快。”
秦天也笑了:“他还用左手?”
“改不了。”母亲笑出声,“切一刀骂一句,‘这破刀怎么这么钝’。”
“那把刀用了二十年了。”父亲在那边嘟囔,“换新的不顺手。”
“你看。”母亲对秦天说,“你爸就这样,东西坏了也不换,人累了也不知道歇。”
“你少啰嗦两句行不行。”父亲低声说。
两人吵了几句,声音渐渐远了,像是谁把手机拿远了。秦天听着那边熟悉的拌嘴声,忽然觉得肩膀上的伤都不那么疼了。
过了一会儿,母亲又接回电话:“小天啊,最近有没有照镜子?是不是又瘦了?”
“没有。”
“撒谎。”她不信,“你每次说‘没有’就是有。上次视频,脸都尖了。”
“那是角度问题。”
“你还犟。”她叹气,“你要是在家,我天天给你做饭,看你能瘦到哪儿去。”
“家里饭太油。”他说,“我不习惯。”
“你不习惯啥?”父亲插话,“小时候偷吃红烧肉被烫哭,第二天还往锅里瞅。”
“那是意外。”
“你八岁就能吃三碗饭。”母亲笑,“现在倒好,一顿饭啃俩压缩饼干。”
“那是任务需要。”
“需要也需要保命。”父亲语气重了些,“你记住,再重要的事,也没你活着重要。”
秦天点头:“我记住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母亲轻声问:“这次……危险吗?”
他沉默了一下:“还好。”
“别‘还好’。”她声音有点抖,“你要真遇到事,一定要先保护自己。我们不怕你退,就怕你硬撑。”
“我没硬撑。”他说,“我现在带队伍,不能乱来。”
“那你有没有按时睡觉?”
“尽量。”
“什么叫尽量?”
“任务紧的时候通宵也是有的。”
“那不行!”她急了,“你身体扛得住吗?你不是铁打的!”
“妈。”他打断她,“我没事。我们有轮班,有医疗组,有补给。我不是一个人行动。”
“可我还是担心。”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她哽了一下,“你从小就知道自己扛事,从来不让我们操心。可你是我们的儿子,我们怎么能不操心?”
秦天闭了闭眼。
“我答应你。”他低声说,“以后能休息就休息,不逞强。”
“这还差不多。”她抽了抽鼻子,“你要敢骗我,回来我让你爸揍你。”
“他打不动我了。”
“他打不动,我打得动!”
父亲在旁边笑了一声。
秦天也笑了。
三人又聊了几句家常。母亲说起邻居家的狗生了五只小狗,父亲说起地里的麦子今年长得不错,秦天听着,一句句应着。这些事很小,很琐碎,和他现在的生活毫无关系,却又无比真实。
挂电话前,母亲说:“小天,你要记住,不管你走多远,家里这扇门永远给你开着。”
父亲补充:“钥匙在你兜里,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开门。”
秦天握紧手机:“我知道。”
电话断了。
他坐在原地没动,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模糊的脸。过了很久,他把手机放进胸前口袋,靠近心脏的位置。
然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向指挥帐篷。
阳光正好,照在他挺直的背上。
他走路的姿势和平常一样,步伐稳定,节奏分明。但眼神变了。之前的沉重和疲惫被一点点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坚定。
他知道刚才那通电话不是简单的问候。
那是充电。
是提醒。
是让他记住自己为什么出发。
走到帐篷门口时,他停下脚步,从内袋里摸出那块电路板。他低头看了眼背面那个极小的符号——像字母c,又像个月牙形的缺口。
他用拇指轻轻擦了擦。
然后抬手,把电路板放进帐篷桌上的文件夹里。
转身准备离开时,他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他回头。
是后勤组的小王,手里拿着一部新配的加密通讯器。
“秦队,刚调来的设备,要现在测试信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