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坐在折叠椅上,手里还捏着那块烧焦的电路板。天已经亮了,风有点冷,但他没动。血从肩头渗出来,在军装上洇出一片深色,像地图上的某个标记。
李锐走过来,把一瓶水递给他。“喝点。”
秦天接过,拧开,一口气喝了半瓶。他盯着电路板背面那行字:“选择开始,倒计时启动。”
“这话说得跟闹钟似的。”赵雷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腿上的绷带又红了一圈,“谁家倒计时拿命当电池?”
李锐坐下,拍了拍膝盖:“你们还记得第一次任务吗?”
“记得。”秦天放下瓶子,“我连枪都拿不稳。”
“你那是紧张。”赵雷咧嘴,“我第一次见你,还以为你是来报到走错门的文职。”
“我当时才十九岁。”秦天说,“刚从军校出来,以为自己能飞檐走壁。”
“结果呢?”李锐笑,“在训练场被一颗子弹吓得趴地上三分钟。”
“那不是子弹,是空包弹!”秦天瞪他,“声音太大了,我以为脑袋炸了。”
赵雷哈哈大笑,笑完捂住伤口:“哎哟别笑了,裂开了。”
三人安静了几秒。远处有队员在收拾装备,金属碰撞声断断续续。
“其实那时候最怕的不是死。”秦天低头看手,“是搞砸。怕因为自己一个错误,让别人出事。”
李锐点头:“新人通病。总觉得自己必须完美,不然对不起这身衣服。”
“后来呢?”赵雷问,“什么时候不怕了?”
“不是不怕。”秦天摇头,“是知道怕也没用。敌人不会因为你害怕就少开一枪。”
“我倒是觉得,是从某次任务开始变的。”李锐说,“那次你在暴雨里带队穿山,通讯断了七小时,最后带着三个伤员走出来。回来那天,你一句话没说,直接睡了十六个小时。”
“我记得。”秦天轻声,“那天我梦见自己迷路了,一直走不到头。”
“但从那以后,你做决定快了。”李锐看着他,“不再反复确认三次,也不会等所有人表态才行动。”
“逼出来的。”秦天苦笑,“有一次等指令,等了四十分钟。等到了,人已经没了。”
赵雷沉默了一下:“那次是我。”
“不是你的错。”秦天抬头,“是我们都没料到他们会换战术。”
“但现在能料到了。”赵雷拍拍自己腿,“上次下水道,你一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是巡逻队换了班次。这本事哪来的?练出来的。”
“还有排水沟那次。”李锐说,“你临时改路线,谁都没通知,但所有人都跟上了。为什么?因为大家相信你会选对的路。”
“以前可不行。”秦天回忆,“第一次演习,我说往左,陈峰非要往右,差点打起来。”
“现在没人质疑你。”赵雷笑,“连王志开会都不敢跟你硬顶。”
“他不是不敢。”秦天纠正,“是他发现顶也没用。事实比嗓门有用。”
李锐忽然问:“你觉得最强的本事是什么?”
“不是射击。”秦天说,“也不是格斗。”
“是判断。”赵雷抢答,“什么时候该冲,什么时候该停,什么时候该骗人。”
“还有信任。”李锐补充,“你敢把后背交给谁,谁敢把命交给你。”
“我们三个最早就是这么搭起来的。”秦天看向他们,“你教我怎么活下来,他教我怎么打胜仗,我……尽量不让你们白教。”
赵雷摆手:“别煽情啊,我伤口疼。”
李锐也笑:“你还嫌不够肉麻?”
“我说真的。”秦天认真起来,“每次任务前我都想一遍:如果出事,谁能接替指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们。”
“那你可想多了。”赵雷哼了一声,“我只想活着回去吃顿火锅。”
“你上次说要吃麻辣锅,结果拉了两天。”李锐冷笑,“医疗兵安静说你是自找的。”
“那是因为底料太辣!”
“是你吃太多。”
两人吵起来,秦天看着他们,嘴角动了动。
“其实成长就是这么回事。”他说,“不是突然变厉害,是一次次摔跤,一次次爬起来,慢慢就不怕摔了。”
“我现在看到新兵紧张,不像以前那样烦。”李锐说,“反而会觉得,这小子还有救。”
“我也是。”赵雷挠头,“以前觉得愣头青最讨厌,现在看,愣点总比软蛋强。”
“关键是得活着学到经验。”秦天握紧电路板,“有些人没这个机会。”
空气又静下来。
“你说敌人留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赵雷打破沉默,“‘倒计时启动’,听着像游戏开局。”
“可能是挑衅。”李锐分析,“也可能真是个计时器,某种计划正在运行。”
“不管是啥。”赵雷活动肩膀,“反正咱们也不怕晚到。”
“问题是。”秦天盯着那行字,“我们不知道终点在哪。”
“那就一步步走。”李锐站起身,“反正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当靶子打了。”
“对。”赵雷撑着膝盖站起来,“上次在边境,我们五个人守一座桥,对面三百人。你说过一句话——”
“等等。”秦天皱眉,“我没说过话。”
“你说了!”赵雷坚持,“你说‘只要还站着,就没输’。”
“我没说。”
“你说了!当着全队说的!”
“那是李锐说的。”秦天看向李锐。
李锐摊手:“我可没说过这种中二台词。”
“那就是我自己编的。”赵雷不在乎,“反正意思一样。”
秦天忍不住笑了。这是今天第一次笑。
“你还记得第一次进特勤局考核吗?”李锐问,“一百米障碍跑,你踩滑了,脸撞沙坑里。”
“我记得。”秦天摸鼻子,“爬起来的时候嘴里全是沙。”
“教官问你还能不能跑。”赵雷接话,“你吐口沙,说‘报告!还能跑!’”
“然后跑了最后一名。”李锐笑。
“但我跑完了。”秦天平静地说,“没人让我重来,我就自己加练,直到跑进前十。”
“现在呢?”赵雷问,“你还练吗?”
“每天早上四点,五公里。”秦天说,“下雨也跑。”
“难怪你脸色总是这么差。”赵雷吐槽,“像熬夜追剧的上班族。”
“你也好不到哪去。”秦天看他一眼,“昨天钻管道,卡了三次,全靠我把你拽出来。”
“那是管道设计不合理!”
“别的人都没卡。”
“他们比我瘦!”
李锐打断:“所以你现在不怕失败了?”
“怕。”秦天老实回答,“但我知道失败之后该做什么。”
“这就是成长。”李锐拍拍他肩,“不是变得无敌,是知道怎么从地上爬起来。”
赵雷忽然说:“其实我觉得吧,咱们能活到现在,不只是因为能打。”
“是因为什么?”秦天问。
“是因为有人愿意等你。”赵雷认真起来,“比如那次你被困在地下仓库,信号断了。我非要去找你,李锐拦都拦不住。”
“我不是拦你。”李锐纠正,“我是让你带上热成像仪再走。”
“反正我去了。”赵雷不认输,“而且找到了。你那时候已经脱水,看见我第一句话是‘你怎么来了’。”
“我说的是‘你怎么又来了’。”秦天纠正。
“意思一样。”
“不一样。”秦天低声道,“‘又’字说明我知道你会来。”
三人同时停住。
风吹过营地,吹起一角帐篷。
“原来我们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人了。”秦天轻声说。
李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去交接情报。你们俩别在这儿伤春悲秋了。”
赵雷被医疗兵安静强行拉走,边走边回头喊:“下次我还跟你钻下水道!”
秦天坐着没动。他低头看电路板,手指轻轻划过那行刻字。
他的拇指蹭到了边缘一道细小的划痕,像是之前没人注意到的。
他翻过板子,在焦黑的背面角落,发现了一个极小的符号——像是字母c,又像是个月牙形的缺口。
他正要凑近看清楚,远处传来脚步声。
安静的声音响起:“赵雷你别挣扎!伤口要重新清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