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站在空荡的会议室里,灯光照在奖章上,反射出一道细长的光斑,正好落在他右手食指上。他没动,手指也没抖。
主持人走了,同学散了,走廊的脚步声也停了。整个楼像被按了静音键。
他低头看了看表,七点十七分。肚子有点饿,但他不想去食堂。他知道,只要一露面,就会有人围上来问东问西。今天已经够热闹了。
他把奖章轻轻放在掌心,走出了会议室。
走廊很安静,脚步声在瓷砖地上清脆地响着。他没有回宿舍,而是拐进了楼梯间,一层层往下走。走到三楼时,他停下,靠在墙上喘了口气。不是累,是脑子里太满。
刚才那个穿军大衣的部长说:“战略局需要你这样的人。”
林正南教授说:“国外顶尖军校给你留了名额。”
李锐发来短信:“老队长想见你,说有任务等你回来。”
三条路,三个方向,每一条都通向不一样的未来。
他掏出钥匙,打开宿舍门。灯没开,月光照进来,铺在床和书桌之间。他坐在床沿,把奖章放在桌面。金属凉得像块冰。
他闭上眼,脑袋里开始放电影。
第一个画面是十四岁那年,他背着破书包走进军校大门。那天他穿的是洗得发白的校服,鞋底磨穿了,走路时脚心烫得慌。母亲站在门口,手攥着他胳膊,说:“儿子,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就行。”
可他知道,他不能尽力就行。家里穷,父母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往前冲,不停冲。
后来跳级、考试、进特勤局、执行任务,哪一步都不是为了拿奖来的。他拼命,是因为背后没人能替他扛。
现在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那个等着被挑选的学员。他有了选择权。
他起身,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翻开一页空白纸,写下三行字:
第一行:总参进修 + 进入战略指挥体系。
第二行:出国研修两年,拓展国际视野。
第三行:回归特勤局,重返一线作战。
他盯着这三行字看了五分钟。
第一条路最稳。能在高层参与决策,制定大方向。他最近的研究思路,比如“节奏突变”“认知压制”,正好能用上。而且战略局刚给了信号,明显想拉他进去。但这条路慢,要熬资历,要开会,要写报告,可能十年都在办公室里画地图。
第二条路最远。国外军校确实厉害,能学新东西,还能认识外国军官。但他知道,外军那一套不一定适合咱们。而且两年时间太长,等他回来,国内局势早变了。再说了,谁保证那边不会给他塞一堆政治课?
第三条路最熟。特勤局是他待过十年的地方。“行天”这个代号,国外某些人听到还会做噩梦。他熟悉每个战术动作,每种枪械手感,每次任务前的心跳节奏。可问题是,他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只管执行命令的“恶魔之吻”了。他现在看得更远,想得更多。如果只蹲在前线打枪,等于浪费了这些年拼出来的脑子。
他拿起笔,在第一条后面画了个圈。
然后在旁边写了一句话:“只有站得更高,才能让更多的战士少流血。”
写完他停了几秒,又补了一句:“我不想再看着战友因为错误的命令送命。”
他合上本子,抬头看向墙上贴着的军校誓词。八个大字:忠诚于党,服务人民,献身国防。
从小念到大,今天才真正明白意思。
忠诚不是喊口号,是选对位置。
服务人民不是空话,是减少牺牲。
献身国防不是非得死在战场,而是把命押在最关键的地方。
他想起陈峰说:“咱们一起成为优秀军人。”
想起赵雷在任务中喊他“行天”时的眼神。
想起父母在田里弯腰的样子,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滴。
他不需要光环,只需要一个能持续发光的位置。
他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灯光照在笔记本上,那句“就这里了”还没擦掉。
他重新翻开一页,开始列计划。
第一步:接受战略局考察,明确岗位职责。
第二步:联系林教授,请教宏观战略学习重点。
第三步:整理过去五年演习数据,准备入职材料。
第四步:找陈峰聊聊,听听他的想法。
写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他知道,一旦决定走这条路,以后的日子就不会轻松。高层斗争比战场还复杂,一句话说错,可能就被人盯上。王志那种人,肯定不会让他好过。
但他不怕。
他在特勤局干了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被人出卖过,被陷害过,连假死任务都执行过。这点风浪算什么。
他合上本子,站起身,整了整军装领子。
衣服还是白天那件,肩章干净,扣子整齐。他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眼神没闪,也没躲。
他知道明天九点有人来接他。他不会迟到。
他坐回椅子上,台灯亮着,手边放着笔。他没再翻笔记,也没看奖章,就那么坐着。
窗外月亮升到了正中间,照得操场像铺了层霜。
宿舍楼下传来几声笑,应该是几个学员吃完饭回来。他们边走边聊,声音越来越大。
“你说秦天真会被调走吗?”
“废话,人家拿了创新奖,部长亲自谈话,还能留下?”
“哎,要是我也能上研讨会就好了。”
“你想得美,人家那是实打实干出来的。”
声音渐渐远了。
秦天没动,也没回应。他知道那些话不是针对他,只是羡慕罢了。
他不怪他们羡慕。
换成十年前的他,也会羡慕今天这个自己。
但他清楚,真正的难处才刚开始。
荣誉是别人给的,责任是自己扛的。
他伸手摸了摸胸前口袋,奖章还在。他没拿出来看,只是确认它在。
然后他拿起笔,在本子最后一页写下一个日期:明天。
下面写了一行字:“见战略局负责人,谈发展方向。”
写完,他把笔放下,靠在椅背上。
眼睛睁着,没闭。
脑子清着,没乱。
心定了,不动。
他知道自己要去哪了。
楼下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一个人。
脚步很轻,但很稳,像是刻意放慢的。
接着是敲门声。
咚、咚、咚。
三下。
秦天没立刻起身。
他看了眼台灯下的本子,那行字清晰可见。
他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手握住门把手时,听见外面那人低声说:“是我,陈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