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把那卷新纱布攥在手里,指节微微发白。他没多看,也没道谢第二遍,只是把它塞进战术背心的内袋,转身跟着队伍往宿营区走。太阳已经落下去,训练场边缘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照在泥地上泛着湿漉漉的光。
夜里风有点凉,他坐在帐篷口,低头拆开膝盖上的旧布条。血早就凝了,和纱布粘在一起,扯下来的时候皮肤一阵发紧。他没哼声,拿酒精棉擦了两下,正准备换药,一只手掌突然递过来一瓶膏体。
“医务室刚领的,消炎的。”
秦天抬头,是刘雨。那人蹲在他旁边,脸被帐篷外的灯光打了一半明一半暗,眼神却很清。
“谢谢。”秦天接过,拧开盖子抹了一点在伤口上,凉丝丝的。
刘雨没走,就地坐下,手撑在身后,看着远处几个正在搭炉子的学员。“你今天那一套操作,我回去拿笔记了。”
“记它干嘛?”
“学啊。”刘雨咧了下嘴,“你说一遍我能听懂,但看十遍才记得住。”
秦天低头笑了笑,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刘雨又开口:“梁将军说你‘定义标准’,你知道这话多重吗?”
“不知道。”
“意思是从今往后,新来的学员练技能,第一个视频就是你。名字不写,脸不露,可动作一出来,大家就知道——这是秦天的流程。”
秦天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药膏瓶看了几秒。
“那也得他们愿意看。”
“谁不愿意?”刘雨声音低了些,“昨天你在台上,我们都在底下站着。有人以为你会倒,结果你站得比谁都直。那种时候还能把螺丝拧到分毫不差,这不是人干的事,是标杆。”
秦天把药膏盖好,轻轻放在一旁。
“我不是标杆。我只是不想输给自己。”
刘雨没再说话,但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
第二天清晨五点五十,集合哨还没响,操场上已经有人影在动。秦天拄着一根临时削的木棍走到队列位置,左腿落地时还是有点沉。他刚站定,发现床铺上多了个东西——一副护膝,黑色的,崭新的,边上还贴着医务室的标签。
他没问是谁放的。
几分钟后,水桶边有人默默递来一杯温水。再后来,训练包里多了一双备用鞋垫,折叠得整整齐齐。
没人说话,也没人回头看是谁做的。但这些小动作像雨后的脚印,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六点整,拉练开始。
队伍穿过营地外围的密林,地面湿滑,树冠遮天,能见度不到五米。中途接到模拟敌情通报:通讯中断,各小组自行导航至c7坐标点。
刘雨和另外三人走岔了路,在原地转了近二十分钟。
“方向错了。”一名队员喘着气说,“地图上这条溪流应该是从西往东,可我们现在看到的是逆坡。”
没人出主意,气氛一下子沉下来。
刘雨抬头看了看天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忽然说:“去找秦天。”
“他受伤了,咱们再拖上他,进度更慢。”
“正因为他受伤还能完成任务,才更值得信。”刘雨收起地图,“他不会乱走,也不会慌。我们现在最缺的不是体力,是判断。”
三人对视一眼,点头跟上。
他们追了十五分钟才赶上秦天的小队。秦天正靠在一棵树边调整行进节奏,听见脚步声抬眼看了过来。
刘雨走上前:“申请并入行动。”
秦天扫了一眼他们身上的汗渍和泥痕,问:“迷路了?”
“嗯。”
“跟上,别说话,节省体力。”他转身走在前面,顺手把刘雨那组安排在队伍中间,前后都有人掩护。
没人觉得这安排奇怪,反而松了口气。
走到一处陡坡,石块松动,一名队员脚下一滑,整个人向下滑去。秦天反应极快,甩出战术绳套住对方腰带,猛地一拽。人拉回来了,但锚点有些松动。
刘雨立刻冲上前,用随身匕首加固支点,又把绳索绕在自己手臂上加了一道保险。“下次让我来收尾,你歇着。”他说。
秦天看了他一眼,点头。
那一刻,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地。
下午三点,全员抵达目标点。教官检查记录仪数据,确认无误后宣布休整。
晚上围火取暖时,话题慢慢转到了白天的事。
“秦天,你怎么做到的?”一个学员终于忍不住问,“我们都看见你走路都费劲,可一动手就稳得像机器。”
其他人也都安静下来。
秦天坐在火堆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战术背心的口袋。火光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他没直接回答,反问:“你们为什么参军?”
问题一出,周围静了几秒。
有人说是想保家卫国,有人说家里三代从军,还有人说就想试试自己能走多远。
轮到秦天时,他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清了:“我家灯很暗,晚上看书,字都看不清。可我不想漏掉任何一个。现在这里每一分钟训练,都是那盏灯照不到的地方。”
火堆噼啪响了一声。
刘雨低头拨了下炭灰,轻声说:“那你不是一个人在走,是我们都在借你的光照路。”
没人接话,但好几个人悄悄挪了位置,把秦天围在中间。
熄灯号响起前,刘雨又递来一管药膏。“新领的,备用。”
秦天接过,点点头。
回到帐篷,他打开训练笔记,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字:
“我们都在看你往前走——别回头,后面有人跟着。”
他合上本子,放在枕头边。
半夜,他被轻微的动静惊醒。睁眼一看,刘雨正蹲在帐篷门口,替他把被风吹开的帘子重新压好,又顺手把他的作战靴摆正,鞋尖朝外。
秦天没出声。
刘雨起身时察觉他在看,冲他眨了眨眼:“明天我跑第一排,你歇会儿。”
秦天扯了下嘴角:“你超不过我。”
“试试才知道。”
第二天晨训,秦天刚出帐篷,发现自己的水壶已经装满了热水,绑带打得特别紧。
刘雨站在不远处,冲他扬了扬下巴。
队伍集合时,秦天没再拄木棍。他站在第一排,左腿还有些僵,但站得稳。
教官喊口令,全员起步走。
刚走出十米,刘雨突然加快两步,和他并肩。
秦天侧头看他。
刘雨笑了一下:“说好了,今天我走你旁边。”
秦天没反对。
队伍拐过训练场弯道时,前方传来新的指令广播:临时增加负重项目,每人加十公斤沙袋。
其他人纷纷抱怨。
刘雨却把背包往肩上提了提,转头对秦天说:“这次换我帮你压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