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走出测试中心的大门,手里的回执单被风吹得微微翘起一角。他没急着收进包里,而是用手指压住纸边,站在台阶上停了几秒。
身后那栋楼安静下来,人声散了,只剩下远处教学楼的灯光还亮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墙面湿漉漉的,颜色比早上深了些。来的时候天还没亮,鞋底打滑,心里也没底。现在不一样了,脚下的路虽然还是湿的,但他知道自己能走完。
他把回执单折好,塞进外套内袋,靠近胸口的位置。那里贴着身体,有点暖。
路上行人不多,他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家走。腿还在发沉,尤其是左膝,走路时会传来一阵闷感,但不疼了。他知道这是累出来的正常反应,不是伤。刚才测试官说“合格”的时候,声音平平的,没有多看他一眼,可就是这种平淡,让他觉得更真实。
他想起跑步最后一段,肺像被攥住,脑子空了一瞬。那时候他没想别的,就记得自己定下的目标:每一步都不能停。哪怕慢,也不能停。他做到了。俯卧撑重做那五次,他也一句话没说,直接趴下重新开始。不是不想说话,是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动作才是唯一的回答。
风从侧面吹过来,带着点凉意。他拉了拉衣领,继续往前走。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母亲发来的消息:“考得怎么样?”
他停下脚步,站在路灯下打字:“过了。”
发出去后,他又补了一句:“四项都合格。”
消息刚发出去,电话就打了进来。他接起来,听见母亲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些:“真的?你没骗我吧?”
“没骗你。”他说,“成绩当场出的,签字了。”
“哎哟我的天……”母亲在那边念叨起来,“我就说你能行,你爸还不信,非说军校哪有那么容易进。你张叔家儿子去年就没过,人家体育生都没成!”
秦天没笑,但嘴角动了一下。
“你现在在哪?”母亲问。
“快到路口了,再走十分钟就到家。”
“那你赶紧回来,我给你煮碗面,加两个蛋!今天必须补补!对了,膝盖还疼不疼?你早上出门前我就说让你贴个护膝,你非不听……”
“不疼。”他说,“真没事。”
挂了电话,他把手机放回去,抬头看了眼天空。云散了不少,能看到几颗星。空气比刚才更清了,吸进去的时候,喉咙不再刺痒。
他继续往前走。
走到小区门口,碰见隔壁王阿姨牵着狗出来遛弯。狗看见他,冲他叫了两声。王阿姨忙拽了拽绳子:“别叫,这是小秦,住三楼的。”
狗不叫了,但还盯着他看。
王阿姨笑着说:“听说你去考军校了?厉害啊!这要是成了,咱小区第一个当兵的大学生!”
秦天点点头:“还在试,刚过初试。”
“哎哟,初试都过了还谦虚?”王阿姨摆手,“那也不容易!我们家那口子说,现在体能测试比以前严多了,八百米、跳远、俯卧撑,一个不合格就刷下去。你能全过,说明底子硬!”
秦天没接话,只是笑了笑。
王阿姨又说了几句,牵着狗走了。狗临走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继续上楼。
推开家门,屋里亮着灯。母亲正在厨房忙活,锅里咕嘟咕嘟响。父亲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电视开着,但他没怎么看。
听见开门声,父亲转过头:“回来了?”
“嗯。”秦天脱下鞋,走进来。
“考得怎么样?”父亲问,语气像是随口一提。
“过了。”他说。
父亲顿了一下,把手里的遥控器放下:“四项都行?”
“都合格。”
客厅安静了几秒。
然后父亲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没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父亲点点头,转身往厨房走,“让他妈多加个蛋。”
秦天站在原地,没动。
母亲端着一碗面从厨房出来,热气腾腾。她把碗放在桌上:“快吃,趁热。”
他坐下,拿起筷子。面条很软,鸡蛋煎得焦黄。他夹起一块咬下去,蛋黄流出来,有点烫嘴。
父亲坐回沙发,电视声音调大了些。新闻里在播报天气,说明天还有雨。
秦天吃完面,把碗放进水池。他没马上回房间,而是站在客厅中间,忽然说:“爸,妈,我想接着练。”
两人同时看向他。
“这才初试,后面还有政审、面试、文化课考试。”他说,“不能松。”
母亲皱眉:“你还打算天天早起跑步?上次看你黑眼圈那么重,我都心疼。”
“我会调整。”他说,“不会影响学习。”
父亲看着他,没说话。过了几秒,才开口:“你想练,我不拦你。但别把自己逼太狠。咱们不求你一定考上,只希望你平安。”
秦天点头:“我知道。”
他回到房间,打开台灯,从包里拿出训练本。翻开新的一页,写下日期,然后一笔一划写:“体能初试通过。”
写完,他合上本子,放在桌角。
窗外风还在吹,树影晃动。他站在窗边看了会儿,转身把背包挂好,换下衣服,准备洗澡。
热水冲在身上,肌肉慢慢放松。他闭着眼,脑子里回放今天的测试过程——起跑、转弯、冲刺;跳远时腾空的感觉;俯卧撑最后五个重新做起的动作。
他不是最出色的,但他坚持到了最后。
洗完澡出来,他擦着头发,看见手机屏幕又亮了。是学校群里的消息,班主任发通知:下周模拟考,所有人准时参加。
他点开看了看,回复了个“收到”。
然后退出群聊,打开备忘录。他在今日总结后面加了一句:“信心有了,接下来是行动。”
关掉手机,他坐到书桌前,拿出物理卷子开始做题。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
楼下传来邻居关门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远去。
他抬起头,看了眼墙上的钟。
九点四十七分。
他低头继续写,肩膀挺直,背影安静。
笔尖突然顿住。
他盯着最后一道题,眉头慢慢皱起。
草稿纸上画了一半的受力分析图,线歪了一下。
他捏紧笔杆,左手按住纸边。
屋外传来一声汽车鸣笛,短促,刺耳。
他没抬头,也没停笔,直接在错线上划了一道横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