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终止的撞击并非砸在坚硬的金属或岩石上,而更像是沉入了一片冰冷、粘稠、却又带着奇异弹性的“凝胶”之中。巨大的冲击力被层层缓冲、分散,但紧随其后的,是四面八方涌来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规则压力。
苏小婉挣扎着从这片类似“规则沉淀物”的柔软介质中挣脱出来,肺叶火辣辣地疼痛,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咽冰冷的刀片。周围是绝对的、连幽绿“鬼火”都消失了的黑暗,只有她胸前的玉佩和手中紧握的“蓝图基石”散发出微弱但坚定的光晕,勉强照亮了方圆数米。
光芒所及之处,景象令人屏息。脚下是某种暗蓝色的、半透明的晶体簇,如同巨大的、凝固的血管或根系,深深扎入下方更深的黑暗中,表面流淌着极其暗淡的微光。四周是望不到边际的、同样由暗蓝晶体构成的嶙峋“山壁”,形态扭曲怪诞,折射着基石散发的微光,投下无数鬼魅般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的、近乎永恒的“静滞”感,以及一种……微弱但清晰的“脉动”。那脉动来自脚下,来自四周的晶体,仿佛这片黑暗深渊本身,拥有着极其缓慢的心跳。
“咳咳……都活着吗?”铁砧嘶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正将自己从一个晶体凹陷中拔出来,身上的护甲沾满了发光的蓝色粉尘。
“活着……”伊瑟拉的声音带着痛苦,她和两位长老相互搀扶着站起,翠绿灵能在这里被压制得几乎无法离体,只能勉强维持自身状态。其余几名锈火队员也陆续回应,虽然狼狈,但都幸存。
枢衍的终端吸附在苏小婉肩头,光芒急促闪烁:“环境扫描……重力异常,约为标准值1.8倍。规则密度极高,常规能量传导效率不足百分之十。灵能活性被压制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检测到周期性规则脉动,源头位于正下方深处,与蓝光残留频率存在百分之三十一相似度。”
“这里就是沉降核心区?”一名锈火队员声音发颤,警惕地环顾着四周无边无际的晶体黑暗,“妈的,感觉像是掉进了某个巨兽的肚子里……”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他们侧前方不远处的一片晶体峭壁上,原本黯淡的纹路突然亮起!并非之前蓝光的秩序感,也不是坟场表层的混乱感,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内敛、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暗金色光芒!光芒沿着复杂的纹路急速蔓延,瞬间勾勒出一个巨大的、如同某种图腾或门户的轮廓!
紧接着,那片晶体峭壁竟如同活物般,向内凹陷、旋转、打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人工痕迹明显的通道入口!与此同时,数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通道内滑出,无声地落在晶体地面上。
那是……“人”?
他们的身形比人类略矮,但异常敦实,仿佛经过千锤百炼的金属块。皮肤呈现出与周围晶体相似的暗蓝色,粗糙且布满细密的、仿佛天然生成的晶化纹路。他们没有穿戴明显的护甲或衣物,身体似乎本身就与这里的晶体环境融为一体。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缓缓旋转的、暗金色的微光。手中持有的“武器”,也非金属,更像是直接从晶体上“生长”或“剥离”出来的、散发着同源暗金光芒的晶体长矛或棍棒。
他们沉默地站在那里,暗金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苏小婉一行人,尤其是她手中发光的“蓝图基石”。没有敌意,也没有欢迎,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审视”的平静。
“矿脉遗民……”铁砧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难以置信,“兄弟会最古老的传说之一……说坟场最深处,有上古矿工的后裔,与矿脉共生,守护着‘大地之心’……竟然是真的?!”
“矿脉遗民?”苏小婉迅速捕捉到关键词,同时感觉到胸前的玉佩与这些“遗民”身上散发的暗金光芒,产生了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共鸣。这种共鸣,与之前的蓝光不同,更加深沉、更加……“血脉相连”?
为首的一名矿脉遗民(从其更加复杂的额间晶纹和略高的身形判断)向前迈出一步。他没有开口,但一股苍老、厚重、直接作用于精神的意念,如同岩石摩擦般,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
**【外来的‘星之屑’……还有……‘母亲’的气息携带者……为何惊扰‘圣骸’的沉眠?】**
星之屑?是指锈火兄弟会这些外来者?圣骸?是指这片晶体矿脉,还是指……那蓝光?
苏小婉迅速组织语言,同样尝试用精神力回应,并刻意激发了“起源印记”的共鸣波动:“我们无意惊扰。我们为追寻‘超维晶核’与对抗‘肃正白疤’而来。上方的蓝光指引了我们,我们也因此引来了‘白疤’的追击者。我们坠入此地,只为求生与寻找希望。”
“印记”的共鸣似乎起到了作用。那名为首的遗民暗金的眼眸光芒流转了一下,审视的意味更浓。
**【‘晶核’……乃‘圣骸’精粹,早已在‘大撕裂’中流散、枯竭……此地仅余残响与‘躯壳’……】**
他的意念中透出一股深沉的悲怆。
**【‘白疤’……亵渎者,秩序的瘟疫……它们的‘爪牙’已在上方钻孔……污染正在渗透……】**
“爪牙”?是指那些“掘进者”单位!它们果然追下来了!
“它们的目标是我们,也会污染你们的‘圣骸’!”苏小婉立刻道,“我们可以合作!我们有对抗‘白疤’的知识和计划,需要‘晶核’或关于它的线索!而你们熟悉这里,可以帮我们躲避甚至反击那些‘爪牙’!”
**【合作……】**
遗民的意念中传来犹豫,以及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期盼?
**【漫长的沉眠与守护……遗民的数量在衰减……‘圣骸’的脉搏日益微弱……‘白疤’的污染是新的毒疮……或许……改变的时刻……】**
他似乎在与其他遗民进行着无声的交流。片刻后,他再次“看”向苏小婉:
**【‘母亲’的印记持有者……证明你的‘资格’与‘意图’。触碰‘圣骸’之心(他指向脚下深处),若‘圣骸’对你产生‘共鸣’而非‘排斥’,遗民将视你为‘可能的盟友’,而非‘窃贼’或‘灾星’。】**
这是一个考验。触碰这片矿脉的核心,让这片上古的“大地之心”来判断。
风险未知。可能获得认可,也可能触发未知的防御机制或被排斥反噬。
但苏小婉没有退路。她看了一眼伊瑟拉和铁砧,前者目光坚定地支持,后者则抿着嘴,紧握着武器,显然也明白这是唯一的机会。
“好。”苏小婉点头,握紧“蓝图基石”,走向遗民首领所指的方向——那里是这片晶体平台中央,一块微微凸起、内部暗金色脉络最为密集的晶簇。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缓缓按了上去。
瞬间,一股远比之前蓝光接触时浩瀚、沉重、古老无数倍的信息与情感洪流,汹涌而来!
不再是悲伤的诀别,而是……**一个文明对家园最深沉的眷恋、对大地无尽的感恩、以及最终被迫舍弃时的无尽痛苦与守护誓言!**
她“看到”了这些“矿脉遗民”的祖先——并非播种者,而是更早的、一个专注于探索宇宙物质与规则本源、与星球和矿脉深度共生的文明。他们发现了这种蕴含奇妙规则特性的晶体矿脉(超维晶核的原矿),并在此建立了庞大的研究和开采基地(沉降核心区的原型)。他们将矿脉视为有生命的“圣骸”,与其和谐共生。
然而,“大撕裂”的灾难席卷一切。上层结构崩塌,规则风暴肆虐,他们的文明几乎毁灭。幸存者退入最深层的矿脉核心,以自身血脉与“圣骸”结合,化为“遗民”,发誓永世守护这片最后的家园与矿脉残骸,等待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复苏之日。而“超维晶核”的提炼技术和大部分精粹,早已在灾难中失传或耗尽,只留下这些庞大的、失去活性的“躯壳”矿脉。
沉重的历史、坚守的孤寂、衰亡的无奈……以及,在感知到苏小婉“起源印记”中那一丝“母亲”(播种者)的气息时,所产生的一丝微弱的、几乎熄灭的“期盼”——对改变,对外界,对可能的“救赎”或“传承”的期盼。
共鸣,在沉重的历史回响中建立。苏小婉没有试图“索取”或“征服”,而是以“印记”传递出尊重、理解,以及同样对抗“白疤”、寻求希望的意志。
脚下的晶簇,内部暗金色的脉络微微明亮了一丝,传来一股温和的、接纳的暖流。周围的矿脉遗民们,暗金的眼眸同时亮起,那股审视的意念悄然散去。
为首遗民的意念再次响起,多了一丝温度:
**【‘圣骸’接纳了你的‘心’。吾名‘晶炬’,矿脉遗民此代‘守炬人’。外来者们,随我来。‘白疤’的爪牙已近,此地不宜久留。】**
他转身,走向那打开的晶体通道。其他遗民也沉默地跟上,示意苏小婉等人进入。
暂时安全了,并且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本地盟友。
但就在他们即将全部进入通道时,头顶上方极远处,传来了沉闷的、持续的钻探与岩石晶体碎裂的声响!以及,某种冰冷的、机械的扫描脉冲,开始隐隐渗透下来!
“掘进者”……已经逼近!
晶炬守炬人暗金的眼眸望向头顶,闪过一丝冰冷的决意。
**【‘污染’将至……准备迎战。让这些亵渎者明白,‘圣骸’之域,并非可肆意践踏之地。】**
他看向苏小婉和铁砧,
**【盟友,或许,现在就是验证你们‘计划’的第一战。】**
苏小婉握紧了基石,眼中光芒凝聚。
战斗,在沉降核心区的黑暗中,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