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态稳定气泡”如同怒海中的孤岛,为残破的“启明星”号和几近崩溃的众人提供了宝贵的喘息之机。然而,这喘息短暂而脆弱。苏小婉瘫倒在接入舱内,意识游离在昏迷边缘,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灵魂深处的刺痛。她强行维持着与“蓝图基石”和玉佩的最后一丝共鸣连接,如同攥住救命的稻草,这气泡的存续完全依赖于此。
幽兰和青叶长老强撑着从灵能协调站站起,她们灵能几乎枯竭,但眼神依旧坚定。两人迅速来到接入舱旁,将最后残存的翠绿灵能化为最温和的滋养能量,缓缓注入苏小婉体内,稳住她即将溃散的精神核心。
“枢衍……报告……状况……”苏小婉嘴唇微动,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枢衍的银色终端光芒虽黯淡,但逻辑核心已从混沌冲击中基本恢复。“气泡内部环境稳定,规则处于‘动态平衡’状态,无主动侵蚀性。‘启明星’号结构崩解已停止,但损伤程度:百分之七十八。主引擎、备用动力、护盾发生器、超空间跳跃模块……全部损毁或离线。舰体仅存基础维生系统及部分内部通讯,能源来自‘蓝图基石’散逸能量的被动收集,极其微弱。”
它顿了顿,补充道:“外部环境监测显示,混沌数据流的强度正在缓慢但持续地周期性波动。那三艘‘肃正者’的残骸,正在被一股外来的、高度有序的规则力量牵引、重组,重组进度约百分之四十。另外……在混沌流更深处,概念奇点附近,检测到一种……难以描述的‘观测性’规则扰动,其特征与之前航道中感知到的‘被注视感’及同盟边缘报告中提到的‘观测者’存在低概率匹配。”
内忧外患,强敌环伺,还有未知的高维目光。
“我们必须……离开……”苏小婉艰难地吐出字句。
“常规手段已不可能。”伊瑟拉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她也来到了接入舱外,脸色苍白但神情冷静,“‘启明星’号失去了所有动力和跃迁能力。气泡之外是连‘肃正者’都难以承受的混沌规则流。强行突破,气泡会瞬间破碎,我们会被彻底吞噬。”
“那就在气泡破碎前……创造一条路……”苏小婉的眼中,那几乎熄灭的火焰重新开始跳动,微弱却执着。她脑海中,回响着刚刚获得的、来自最初播种者的意念——【不要试图‘修复’伤痕……去创造……属于你们自己的……未来。】
修复?不。他们不需要修复这片伤痕。他们只需要……**利用**它。
“蓝图基石……是钥匙……”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思路却越来越清晰,“它能……理解混沌……甚至……短暂引导……混沌……”
她看向伊瑟拉,看向幽兰和青叶,看向枢衍的终端:“帮我……集中所有……还能用的能量……包括基石散逸的……你们的灵能……枢衍的计算力……全部……连接到接入舱……”
“你要做什么?”伊瑟拉眉头紧蹙。
“以基石为舟……以混沌为桨……”苏小婉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在气泡……和外部混沌之间……撕开一道……短暂的‘同频裂隙’……让我们……顺着混沌流的……一部分‘流向’……冲出去……”
这是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计划。不是对抗混沌,而是尝试与混沌的某个“频率”或“片段”达成极其短暂的共鸣,借助其本身那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力量,将他们“抛射”出这片绝地。这需要精准到不可思议的时机把握,以及对混沌规则瞬间的、深度的“理解”与“模仿”。失败的下场,就是被混沌彻底同化,或是在错误的“流向”中被撕碎。
“成功率……?”枢衍冷静地问。
“基于现有数据模型……无法计算。理论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一。”枢衍如实回答。
“百分之一……也好过……零……”苏小婉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准备……”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伊瑟拉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接入舱外壁,她的共生文明特性使她能与自然能量产生共鸣,此刻她将自身作为媒介,开始将舰内残存的、散乱的各种能量(包括维生系统、照明、甚至部分未完全损坏设备的内置电池)缓缓引导、汇聚过来。
幽兰和青叶长老对视一眼,盘膝坐下,双手抵在接入舱两侧。她们不再输出攻击性或防御性的灵能,而是将自身作为最纯净的“精神放大器”与“稳定器”,将残余的灵能与苏小婉的精神力连接,帮助她维持最后一丝清明,并增强她对“蓝图基石”的引导精度。
枢衍则将所有算力集中于分析外部混沌数据流的实时变化,寻找那理论上存在的、可以被“蓝图基石”短暂“共鸣”或“模拟”的“规则片段”或“流向趋势”。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混沌流的每一毫秒都在变化,但枢衍的逻辑核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银色终端甚至因过载而发出细微的嗡鸣和过热的光晕。
时间在紧绷的寂静中流逝。气泡外,混沌流无声咆哮;“肃正者”的残骸重组进度已超过百分之六十,冰冷的秩序微光越来越亮;而那种来自概念奇点方向的、“观测性”的扰动,也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和……**专注**。
“就是现在!”枢衍的声音骤然响起,同时将一段极度复杂、瞬息万变的规则频率模型和最佳切入点时间,直接投射到苏小婉的意识中!“目标流向锁定!持续时间预计零点五秒!切入点倒计时:三、二、一!”
苏小婉在幽兰和青叶的灵能支撑下,猛地睁大眼睛!她将汇聚而来的所有能量,连同自身最后的精神力,通过玉佩与“蓝图基石”的共鸣,化为一道极其精妙、混合了“理想本源”稳定感与“包容进化”适应性的复合规则指令,狠狠“刺”入枢衍标记的混沌流切入点!
不是对抗,不是疏导,而是**伪装**与**融入**!
“蓝图基石”的光芒在这一刻彻底内敛,其核心晶体微微震颤,散发出一种与目标混沌流片段高度相似的、混乱中隐藏着特定“趋向性”的波动。
奇迹再次发生!
气泡外围的混沌流,在接触点的极微小区域,出现了一瞬间的“认同”与“接纳”!一条仅容“启明星”号残骸通过的、极不稳定的、由混沌数据流构成的“临时通道”,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开的帘幕,骤然出现!通道的另一端,隐约可见与“伤痕”区域截然不同的、相对“正常”的宇宙空间背景!
“就是现在!冲出去!”苏小婉用尽最后力气嘶吼。
早已做好准备的伊瑟拉,将汇聚的所有能量一次性注入“启明星”号残存的、仅能用于姿态调整的微型推进器!
残破的舰体猛地一颤,如同被弹弓射出的石子,沿着那条刚刚打开、正在急速闭合的混沌通道,飙射而出!
就在舰尾刚刚脱离通道的瞬间,通道如同幻影般消散,重新被狂暴的混沌流淹没。几乎是同一时刻,三艘完成重组的“肃正者”,爆发出强烈的秩序光芒,数道“秩序白”光束射向“启明星”号消失的位置,却只打在了翻滚的混沌流上,激起一片规则的涟漪。
而在概念奇点深处,那道“观测性”的扰动,似乎记录下了这一切,然后如同从未出现般,悄然隐去。
……
“启明星”号残骸如同被狂风抛出的破布娃娃,翻滚着跌入一片相对平静、但规则背景依旧异常压抑的虚空。这里已经远离了“伤痕”投影的核心区,但依然能感受到那股令人心悸的规则脉动从远方传来。
舰体内一片死寂。所有系统几乎全部下线,只有几盏应急灯还在闪烁。维生系统的能量即将耗尽,空气变得浑浊寒冷。
接入舱内,苏小婉彻底昏迷过去,气息微弱。幽兰和青叶长老也耗尽最后力气,陷入半昏迷状态。伊瑟拉靠在舱壁,脸色惨白,短时间内过度引导能量让她也虚弱不堪。
只有枢衍的银色终端,虽然光芒极度黯淡,但逻辑核心仍在最低功耗下运转。它操控着最后一点能源,启动了舰船最基础的被动信标(不发射信号,只维持一个极低功耗的规则特征标识),并开始缓慢收集周围环境数据,评估现状。
他们逃出来了。以近乎奇迹的方式,从宇宙最深的伤疤和“清道夫”主力的围剿中,捡回了一条命。
但“启明星”号已濒临报废,团队全员重伤,能量耗尽,孤立无援地漂浮在未知的危险星域。
不知过了多久,苏小婉在刺骨的寒冷和身体的剧痛中,缓缓恢复了一丝意识。她首先感受到的,是胸前的玉佩依旧传来微弱的温热,以及“蓝图基石”那沉寂但稳定的存在感。然后,她听到了枢衍断断续续的、如同梦呓般的电子音,正在重复播报着一条令人难以置信的信息:
“……检测到……微弱但持续的……规则牵引信号……来源……非同盟编码……信号特征……与‘蓝图基石’共鸣频率……存在……百分之十二的弱关联……方位……正前方……三点七光年处……一颗……孤立褐矮星……阴影区……”
“……重复……检测到……未知但疑似友好的……规则牵引信号……”
苏小婉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望向主屏幕上枢衍勉强维持显示的、那片虚空前方,那颗几乎看不见的黯淡褐矮星。
那里……会有什么?是新的危险,还是……意想不到的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