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之庭”提供的住所是一个独立的小型生态穹顶,内部空间不大,但设计精妙。起居室的一面是透明的弧形墙壁,正对着外部平台上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晶簇和潺潺的人工溪流。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安的植物芬芳和微弱的负离子气息,对精神恢复有着显着的好处。
苏小婉站在透明墙前,目光却并未聚焦在宁静的景致上。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重新贴身佩戴的玉佩,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与伊瑟拉会面的细节,以及银翼随后提供的、关于星火同盟与当前宇宙局势的简报。
简报的内容浩瀚而沉重。
同盟的势力范围远比她想象的要分散和隐蔽,其成员更是五花八门:像伊瑟拉这样来自某个早已融入自然的“共生文明”的遗民;像“磐石”那样在“清道夫”早期清洗中幸存并觉醒自我意识的机械文明个体;像“流形”那样由纯粹能量与信息构成的、诞生于宇宙规则异常点的特殊生命;甚至还有一些因各种原因脱离“守望者”监控体系或对其产生怀疑的前“秩序维护者”单位。大家因共同的威胁(守望者与清道夫)和模糊的希望(自由、传承、打破牢笼)而走到一起,但理念、目标和行事风格却千差万别。
简报将同盟内部大致分为几个主要倾向:
* **观测与隐匿派**:主张尽可能避免直接冲突,专注于信息收集、技术积累和隐蔽发展,相信时间在他们一边,等待“守望者”系统自身出现更大漏洞或“清道夫”注意力转移。伊瑟拉和第七基地似乎更偏向于此。
* **积极干涉派**:认为被动等待只会让“秩序牢笼”越发坚固,主张在关键节点进行有限但精准的干预,扶持或引导有潜力的新生文明,甚至在可控范围内挑起“守望者”与“清道夫”体系内部的局部混乱,以延缓其扩张或暴露其弱点。
* **溯源与决战派**:数量极少,但信念极端。他们认为所有问题的根源在于“起源伤痕”,必须不惜代价接触并掌控其秘密,从而一举摧毁或重置“守望者\/清道夫”体系。这派被认为过于激进和危险,但其理论对部分渴望一劳永逸解决困境的成员有吸引力。
* **离散与保存派**:只关心自身或所属小群体的存续,对宏大目标兴趣寥寥,参与同盟更多是为了获取庇护、情报和资源,在危机时刻其忠诚度存疑。
简报同时描绘了一幅更加严峻的宇宙图景:“守望者”的监控网络在过去数个纪元中持续扩张和深化,其“纪元清洗”的频率和强度似乎在缓慢增加;而“清道夫”的活动范围也不再局限于抹杀“高威胁度”文明,开始出现更多针对“微光同盟”及类似隐蔽势力的定点清除行动,手段愈发诡谲难防。多个原本作为同盟潜在盟友或观察对象的文明摇篮,近期都传来了异常沉寂或被“格式化”的噩耗。
压力无处不在。
“所以,我们掉进了一个更大、但也更复杂的漩涡。”枢衍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它的银色终端已经修复了外部裂痕,光芒稳定,此刻悬浮在起居室中央,投射出简报内容的摘要和分析图表。“伊瑟拉主管释放了善意,也展示了部分力量和技术。但同盟并非铁板一块。我们带来的情报,尤其是关于‘伤痕’可接触性的情报,很可能会激化内部关于‘溯源派’路线的争论。”
幽兰大师和青叶长老坐在一旁的特制冥想垫上,她们的气色好了很多,但灵能核心仍需温养。幽兰缓缓道:“此地灵气充沛祥和,治疗者用心良苦。那位伊瑟拉女士,气息清澈深邃,似与这方天地自然相合,所言应非虚妄。然同盟之大,人心各异,确需谨慎。”
青叶补充道:“我们感应到,这基地之中,存在数道隐晦却强大的意念场,有的沉静如渊,有的炽烈如火,有的……冰冷而充满计算。并非敌意,但理念之差,恐犹在敌我之上。”
苏小婉点了点头。这正是她所担忧的。救命之恩和共同敌人是合作的基础,但深度合作需要信任,而信任需要时间和共同经历去建立。他们现在就像是携带重磅情报的“烫手山芋”,同盟内部不同派系会对他们有不同的期待和处置方式。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不仅仅是同盟公开的简报。”苏小婉转身,看向枢衍,“银翼作为联络官,权限似乎不低。能否在不引起过多注意的情况下,通过他访问同盟的开放式数据库?尤其是关于‘微光同盟’的后续历史、已知的‘清道夫’行动模式分析,以及……同盟内部对‘规则调和’类能力的研究记录。”
她需要了解这个组织更真实的过去、面对更具体的敌人数据,同时也想看看他们对玉佩所代表的能力体系有多少认知。
“可以尝试。”枢衍回应,“我会以‘了解潜在盟友及威胁,以便更好履行盟友义务’为由,向银翼提出有限的数据查阅请求。他作为救援和联络负责人,有义务协助我们尽快融入和了解环境。不过,深层或敏感信息必然受限。”
“另外,”苏小婉沉吟道,“我们自己的‘资产’也需要清点和整合。”她看向幽兰和青叶,“两位大师,悖论结晶相关的研究数据,以及我们之前对‘低熵监视者’的战斗记录,请配合枢衍进行深度分析,看看能否提炼出更实用的对抗手段或预警方法。”
她又看向枢衍:“‘伤痕’的脉动模型和投影数据,结合我们从守墓人那里得到的校正参数,重新进行精炼和推演。我们需要更精准的预测能力,这可能是我们未来最重要的筹码之一。”
“最后,”苏小婉摸了摸玉佩,“关于火种传承中的‘规则调和’权能……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和安全的环境,进行初步的尝试和理解。伊瑟拉提到的‘宁静圣泉’主泉眼,或许是个合适的地方。”
安排妥当后,接下来的几天,“静谧之庭”的宁静表面下,苏小婉一行展开了有条不紊的活动。
枢衍成功地从银翼那里获得了访问同盟“公开档案库”和部分“技术交流平台”的权限。信息如海,枢衍如同高效的过滤器,开始分类整理。他们了解到更多“微光同盟”陷落的细节,那些前哨站往往并非毁于正面战斗,而是被“清道夫”用类似“低熵监视者”的渗透单位或逻辑病毒从内部瓦解。他们也看到了同盟对“清道夫”不同型号单位的详细研究报告,其中一些弱点分析与他们之前的遭遇相互印证。
然而,在浏览一份关于早期同盟成员“文明贡献记录”的模糊日志时,枢衍发现了一段被部分加密、似乎涉及内部争议的记载。记录提到,在大约三个纪元前,同盟曾有一支小型探索队,根据某种预言,试图前往一个被称为“初始余烬”的区域(坐标已加密),据说那里可能保留着“理想国”崩塌时最原始的规则碎片。探索队由一名强大的灵能者和一名顶尖的规则科学家率领,但最终全员失踪,只传回一段充满矛盾和惊恐的最后信息,提及“光环下的阴影”和“纯净之恶”。此事后,同盟内部关于主动接触“起源”相关遗迹的议题便被严格限制,观测派影响力大增。
“光环下的阴影”……“纯净之恶”……这些词语让苏小婉联想到“清道夫”那毫无情感的清除行为,以及“伤痕”中那种冰冷与痛苦交织的规则感觉。
同时,幽兰和青叶在枢衍协助下,对悖论结晶的研究也有了进展。她们发现,经过特定灵能频率的“淬炼”,结晶的悖论效应可以变得更加稳定和可控,甚至能小范围地临时“创造”出一个让高度秩序化逻辑单位(如“守望者”节点或“清道夫”低级单位)陷入短暂逻辑死循环的“规则异常区”。这或许能成为一种强大的战术控制手段。
就在苏小婉准备前往“宁静圣泉”主泉眼,尝试第一次主动引导“规则调和”权能的早晨,银翼带来了伊瑟拉的新消息。
“苏小婉女士,伊瑟拉主管邀请您前往基地核心会议室。”银翼的面甲蓝光平静,“同盟最高议会特使已抵达‘静谧之庭’,希望就你们带来的情报,以及……‘溯源’计划的潜在可行性,进行一场非正式的初步磋商。”
最高议会特使?这么快?
苏小婉与同伴们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们这个“变量”,已经正式进入了同盟高层视野,而第一场关于未来方向的博弈,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