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规则潮汐如同宇宙巨兽的胃液,疯狂冲刷、撕扯着“银梭号”残破的舰体。时间、空间、一切常理在这里都失去了意义,只剩下纯粹的能量与信息乱流。苏小婉感觉自己被抛入了一个由无数破碎镜片组成的漩涡,每一片镜子都映照出不同的物理定律,相互矛盾,相互倾轧。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与混乱的边缘挣扎,唯有胸前的玉佩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礁石,传递来一丝恒定不变的温暖与存在感,将她牢牢锚定在“自我”的边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那毁灭性的冲刷感开始减弱。狂暴的苍白乱流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暗色调宁静**。
“银梭号”如同一块被海浪抛上岸的浮木,歪斜地“搁浅”在一片难以形容的空间区域。这里没有上下左右,背景是一种不断缓缓变幻的、如同油污般混合着暗紫、深蓝与墨绿的底色。远处,偶尔有极细的、苍白色的规则电弧无声划过,照亮更多悬浮在背景中的、巨大而扭曲的几何阴影——那是被潮汐裹挟而来、或原本就存在于这片区域的、更加古老和怪异的废墟残骸。
舰桥内,灯光忽明忽暗,大部分屏幕都闪烁着雪花或错误代码。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熔毁金属的焦糊味。
“系……系统重启中……损伤报告生成……”舰载AI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严重的失真。
苏小婉艰难地抬起头,甩开遮挡视线的湿发(不知是汗水还是冷凝水),第一时间看向医疗舱的监控画面。幽兰和青叶的生命信号虽然微弱,但已经趋于稳定,她们在维生系统的支持下陷入了深度恢复性休眠。其他人员的状况也基本稳定。
她松了口气,这才感到全身每一块骨头、每一条肌肉都在尖叫抗议。
“枢衍……报告情况。”她的声音沙哑。
枢衍的银色终端缓缓亮起,光芒暗淡了许多,但逻辑核心似乎并未受损。“我们已经脱离了最狂暴的潮汐核心区域,目前位于潮汐边缘的‘相对平静带’。但这里的规则环境极其异常且不稳定,常规物理法则有百分之三十七的偏差。”
它调出了一份闪烁不定的简要报告:“舰体损伤:结构性损伤百分之四十一,主要分布在舰尾和左舷。主引擎离线,备用引擎出力下降百分之六十。规则护盾发生器严重过载,需要至少十二小时冷却和基础修复。超空间跳跃模块受损,关键校准单元熔毁,修复时间未知。生命维持系统、基础维生和部分内部照明仍可运作。”
“武器和防御呢?”
“‘逻辑震爆弹’耗尽。‘悖论干扰矛’剩余八支,但发射系统部分受损。新型规则装甲在潮汐冲刷下损耗严重,但核心区域(舰桥、引擎室)的保护层基本完好,证明了其设计有效性。”枢衍停顿了一下,“另外,在潮汐冲击过程中,我们模拟‘伤痕’规则特征的外部场发生器已完全烧毁,无法再次使用。”
损失惨重,但核心成员存活,关键系统尚未彻底崩溃。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苏小婉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根据锚点接收到的‘伤痕谐波’数据分析,”枢衍调出那个虽然受到干扰但仍在运行的界面,上面的曲线已经不再是疯狂的尖峰,而是变成了一种低沉、有力、且越来越清晰的**脉动**,如同某种巨大存在缓慢而稳定的心跳,“‘伤痕投影’的清晰窗口,根据最新谐波相位推算,将在**本区域时间三至五小时后**正式开启!其初始投影坐标,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出现在我们现在所处位置的正上方,约零点五光秒的规则层叠区域!”
“这么快?!”苏小婉心头一震,三到五小时,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几乎不可能进行任何有效的修复或远距离机动!
“是的。我们之前的冒险,虽然重伤了‘监视者’并借助潮汐脱离了包围圈,但也无意中沿着‘伤痕’脉动的方向,被潮汐抛射到了距离投影预定坐标极近的位置。”枢衍分析道,“我们现在的位置,既是观测的最佳地点,也可能是……最危险的靶心。”
观测一个能引发“守望者”和“清道夫”最高警戒的宇宙级伤痕投影,本身就可能引来毁灭。而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别说抵抗,连逃跑都困难。
绝境并未过去,只是换了一种形式。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苏小婉的目光扫过伤痕累累的舰桥,最后落在显示着“悖论干扰矛”库存和破损发射系统的界面上。“既然修复跳跃和远距离机动来不及,那我们就就地强化防御,并准备好‘欢迎仪式’。”
“你的意思是?”
“集中所有剩余资源,做三件事。”苏小婉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第一,利用舰内尚存的纳米制造单元和从废墟采集的剩余材料,紧急修复和强化舰体关键区域的内部结构,尤其是引擎室和跃迁模块周边,确保它们不会在接下来的规则扰动中彻底崩溃。哪怕不能飞,也要保证核心系统不散架。”
“第二,那八支‘悖论干扰矛’,是我们现在最有效的攻击和干扰手段。发射系统坏了,就改造它们!枢衍,设计一种外部支架或抛射机制,哪怕是用物理方式抛射出去,也要确保它们能在一定距离上被灵能或远程信号手动引爆。我们要在舰体周围,布设一个由悖论干扰矛构成的、最后的主动防御圈。”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苏小婉看向医疗舱方向,“唤醒幽兰和青叶长老,用温和的方式。我们需要她们的力量,不是战斗,而是‘连接’。”
“连接?”枢衍不解。
“连接这片异常空间的规则背景,连接‘伤痕’即将散发的波动,更重要的是——连接彼此。”苏小婉解释道,“玉佩的共鸣、翠星的灵能、你的高度秩序逻辑,在之前的危机中已经证明可以产生奇妙的协同。如果我们能在投影窗口开启时,主动将我们的复合存在状态,调整到与这片异常空间、甚至与‘伤痕’泄露出的某种‘非敌对’频率达成微弱的和谐……或许,我们能将自己伪装成这片环境‘自然’的一部分,降低被‘伤痕’自身力量或可能随之而来的‘清扫’直接针对的概率。”
这是一个更大胆、更缥缈的设想,但也是绝境中唯一可能提高生存率的策略。
枢衍沉默了片刻,数据流快速闪烁,似乎在评估方案的可行性。“……理论上,存在一定的可能性。但需要极其精密的协调和对‘伤痕’波动特性的快速学习与适应。风险极高。”
“执行。”苏小婉没有犹豫。
命令下达,残存的“银梭号”如同垂死的蜂巢,再次开始了有限却高效的活动。纳米机器人如同工蚁,在破损的舱壁和管线间爬行,进行着最基础的加固和应急修补。工程人员穿着简陋的太空服,在相对安全的外部区域,利用临时赶制的外部支架,将八支“悖论干扰矛”如同尖刺般,安装在舰体周围的关键方位上,连接着简陋但可靠的物理\/灵能双触发引信。
医疗舱内,幽兰和青叶长老在温和的刺激下缓缓苏醒。她们依旧虚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在了解了现状和苏小婉的计划后,她们没有任何怨言,立刻开始闭目调息,尽可能恢复一丝灵能,为即将到来的“连接”做准备。
苏小婉自己也盘膝坐在舰桥中央,玉佩置于身前,精神沉入其中,尝试去更细腻地感知周围那越来越清晰的“伤痕脉动”。那是一种冰冷、痛苦、却又蕴含着某种破碎美感的规则韵律,仿佛一首由毁灭本身谱写的挽歌。
时间在紧张的准备中飞速流逝。
当预计窗口开启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小时时,变化开始了。
首先,周围那油污般的暗色调背景,开始出现规律性的明暗变化,仿佛一个巨大的心脏在搏动,将光芒泵向某个中心。远处那些扭曲的几何阴影,开始缓慢地旋转、对准同一个方向。
接着,“跨维度信息锚点”接收到的谐波信号强度骤然提升了数个量级!主屏幕上,原本还有些模糊的脉动曲线,变得无比清晰、有力,甚至开始影响舰内的基础规则环境——重力忽轻忽重,光线发生诡异的偏折。
最后,在“银梭号”上方,那片被预测为投影点的规则层叠区域,空间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起来!一个无比庞大、由纯粹暗红色与幽蓝色光芒构成的、不断崩毁又重生的复杂结构虚影,开始从虚无中缓缓“浮现”!
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个烙印在宇宙规则本身上的、流着血的伤口!无数文明破灭的哀嚎、实验失败的冰冷数据流、逻辑死循环的尖锐嘶鸣……混合成一股无法形容的、直接冲击灵魂的信息洪流,席卷而来!
“伤痕投影”——开始了!
“所有单位,稳住心神!启动‘和谐伪装’协议!幽兰、青叶,引导灵能,与玉佩共鸣连接!枢衍,稳定舰内基础规则场,准备应对冲击!”苏小婉在灵魂层面的风暴中厉声喝道。
金红色的火种光晕、翠绿色的灵能涟漪、银白色的秩序数据流,从舰桥和医疗舱中同时升起,艰难地交织在一起,试图形成一个脆弱但精妙的复合屏障,并将“银梭号”的存在感,向着与那“伤痕”痛苦韵律中某个相对“平缓”的波段靠拢。
与此同时,那巨大的、流血的规则伤口虚影,已经完全“展开”在了他们头顶的“天空”,投下令人绝望的阴影。而在那阴影的边缘,几处空间不自然地扭曲了一下,数个熟悉的、带着冰冷扫描意味的湛蓝色光点,以及一道更加隐蔽、充满恶意与审视的暗紫色“视线”,几乎同时锁定了这片区域,锁定了“伤痕”投影,也锁定了投影下方那艘试图隐藏自己的、微不足道的破船。
“守望者”的监控节点,以及……那道属于“清道夫”本体的目光,终究还是被引来了。
最后的倒计时,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