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津英租界在薄雾中醒来。
林烬换上长衫，戴上金丝眼镜，俨然一副精明商人的模样。魏大勇穿着黑色短打，腰间鼓囊囊地藏着短枪，扮作保镖。孙小眼则是一身学生装，提着公文包，像刚出校门的年轻人。
“栓子和铁柱留在旅馆，保持通讯。”林烬检查了藏在袖口的微型手枪，“如果中午我们还没回来，立即转移，按备用计划行动。”
“明白。”栓子点头。
三人走出利顺德饭店，维多利亚道上已有行人。卖报童吆喝着最新消息，黄包车夫在等客，早点摊飘出炸油条的香味——租界里的生活，似乎与外面的战乱无关。
德昌贸易行位于一栋红砖小楼的二层。林烬踏上木制楼梯，脚步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回响。来到门前，他按张政委教的暗号，三长两短地敲门。
门内传来脚步声，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精瘦的脸：“找谁？”
“请问，孙掌柜在吗？”林烬问，“老家捎来的山货。”
门后的眼睛锐利地扫视三人，片刻后答道：“今年收成不好。”
暗号对上了。门完全打开，一个五十多岁、穿着灰色长衫的男人站在门口：“进来吧。”
屋内陈设简单，几张办公桌，几个文件柜，墙上挂着中国地图和天津市区图。孙掌柜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则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观察外面。
“张政委提前发电报通知了。”孙掌柜转过身，“他说你们是从北边来的重要同志，要我全力配合。但我得确认一下——林同志，你们在东北的事，能说详细点吗？”
林烬明白这是必要的审查。他简要讲述了摧毁731部队和“杉计划”的经过，并出示了部分照片和文件。
孙掌柜越听脸色越凝重，最后长叹一声：“没想到鬼子在北边干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林同志，你们做的是救国救民的大事啊！”
“孙掌柜过誉了。”林烬说，“现在我们在天津需要立足，还请孙掌柜指点。”
“没问题。”孙掌柜坐回桌前，拿出一份天津地图，“首先，你们现在的身份是上海商人，这个掩护很好。但要在天津真正立足，光有身份不够，得有生意、有来往、有社会关系。”
他指着地图：“英租界相对安全，但商业不活跃。法租界最繁华，赌场、舞厅、餐馆林立，也是各方情报交换的中心。我建议你们在法租界开个商行，既方便收集情报，也容易建立关系网。”
“法租界日本人多吗？”
“多，但不敢太放肆。”孙掌柜说，“法国人虽然对日本人态度暧昧，但租界毕竟是法国地盘，日本特务活动受限制。而且法租界龙蛇混杂，你们混在其中反而不显眼。”
林烬思索片刻：“好，就法租界。但我们对天津不熟，租店面、办手续这些……”
“我帮你们办。”孙掌柜爽快地说，“我在法租界有个朋友，是做房产经纪的，可以帮你们找个合适的店面。至于手续，我认识租界工部局的人，花点钱就能办下来。”
“需要多少钱？”
“租店面、打点关系、置办家具货物，大概需要五千大洋。”孙掌柜说，“如果你们手头紧，我可以先垫上。”
“钱我们有。”林烬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是系统兑换的银元和美元，折合大约六千大洋，“这是启动资金，孙掌柜看着办。商行的名字就叫‘归乡商行’，主营药品和棉纱。”
孙掌柜接过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没多问：“好，三天内我帮你们办妥。在这期间，你们可以在英租界熟悉环境，但尽量不要去日租界。”
他压低声音：“最近日租界特务活动很频繁，好像在找什么人。我们好几个同志都失踪了，怀疑是被他们抓了。”
“知道具体原因吗？”林烬警觉。
“不太清楚。”孙掌柜摇头，“但有传言，说日本人在天津附近发现了什么‘宝物’，各路人马都在暗中寻找。日本特务机关、国民党军统、甚至青帮的人都在活动。”
宝物？地脉信标？
林烬心中一动，但表面不动声色：“多谢孙掌柜提醒，我们会小心。”
离开德昌贸易行后，三人没有直接回旅馆，而是在英租界逛了一圈，熟悉街道布局和重要建筑的位置。
“头儿，你看。”魏大勇突然低声说，用眼神示意街对面。
对面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坐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正看似随意地喝茶看报。但林烬一眼就看出问题——他们的坐姿太端正，眼神扫视街道的频率太规律，而且放在桌下的手一直没有露出来。
特务，而且训练有素。
“别对视，继续走。”林烬平静地说，“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也可能只是例行监视。”
三人若无其事地走进一家书店，在书架间穿梭，透过玻璃窗观察外面。那两个人果然跟了过来，在书店对面的烟摊前停下，假装买烟。
“看来我们一进天津就被盯上了。”孙小眼小声说。
“未必。”林烬拿起一本书翻看，“如果真是专门盯我们的，应该在我们出旅馆时就跟着了。更可能是孙掌柜那边已经被监视，我们去见他，就被注意到了。”
“那怎么办？”
“将计就计。”林烬放下书，“走，我们去法租界转转。”
三人走出书店，叫了黄包车，直奔法租界。果然，那两个人也叫了车跟在后面。
法租界比英租界热闹得多。街道两旁是欧式建筑，招牌上中法文并列。咖啡馆、西餐厅、时装店林立，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有穿西装的洋人，有穿旗袍的摩登女郎，也有长衫马褂的传统商人。
林烬让车夫在一家名为“红磨坊”的舞厅前停下。这是法租界最有名的娱乐场所，门前车水马龙。
“进去。”林烬说。
舞厅内灯光昏暗，音乐喧嚣。舞池里男男女女相拥起舞，卡座里人们在喝酒谈笑。林烬三人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三杯啤酒。
跟踪他们的两个人也进来了，在吧台边坐下，装作喝酒，眼睛却不时瞟向这边。
“头儿，要不要甩掉他们？”魏大勇问。
“不用。”林烬抿了口啤酒，“让他们跟。我们表现得越像个普通商人，他们越容易放松警惕。”
他环顾舞厅，观察着这里的人。很快，他注意到一个特殊的群体——在舞厅最里面的包厢区，有几个穿着日本和服的男人，正和几个法国军官喝酒谈笑。
“日本人也在法租界活动。”孙小眼低声说。
“正常。”林烬说，“天津是情报战的前线，各国势力都在这里安插耳目。日本人和法国人表面交好，暗地里互相提防。”
正说着，舞厅经理走过来，是个四十多岁、油头粉面的男人：“几位先生面生啊，第一次来？”
“从上海来，做点小生意。”林烬递上一张名片，“林默，归乡商行。”
经理接过名片看了看：“原来是林老板。以后常来啊，我们这里有很多漂亮姑娘，包您满意。”
“一定一定。”林烬笑着，又递上几张钞票，“初来乍到，还请经理多关照。”
经理笑容更盛：“好说好说。林老板要是想认识些朋友，我可以介绍。在天津做生意，朋友多路好走。”
“那就麻烦经理了。”
经理离开后，孙小眼皱眉：“头儿，这种地方鱼龙混杂，还是少接触为好。”
“正因鱼龙混杂，才是收集情报的好地方。”林烬说，“舞厅、赌场、烟馆，这些地方最容易听到秘密。”
果然，邻桌几个商人的谈话引起了林烬的注意。
“……听说日本人在小站镇那边挖出东西了……”
“……什么宝贝？”
“……不知道，但日本宪兵把整个镇都封了，只准进不准出……”
“……我有个亲戚在伪政府做事，他说日本人在找什么‘龙脉’……”
龙脉？地脉？
林烬心中警觉，但依然装作若无其事地喝酒。
半小时后，三人离开舞厅。跟踪的那两个人也跟了出来，但似乎已经有些松懈，距离拉得更远了。
“差不多了。”林烬低声说，“前面那个巷口，分开走，旅馆集合。”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三人突然分开——林烬向左，魏大勇向右，孙小眼直行。跟踪的两人愣了一下，连忙分头跟上。
林烬不紧不慢地走着，在一个古董店前停下，假装看橱窗里的瓷器。跟踪他的人也停下，在不远处点烟。
这时，一辆卡车突然驶过，扬起一片尘土。林烬抓住机会，闪身钻进旁边的小巷，几个拐弯后，消失在一家裁缝店的后门。
跟踪的人追到巷口，已经不见人影，气得跺脚。
林烬从裁缝店前门出来，叫了辆黄包车，绕了几条街后回到旅馆。不久，魏大勇和孙小眼也先后回来。
“甩掉了。”魏大勇说，“那俩小子功夫一般，我绕了两圈就把他们甩开了。”
“我也甩掉了。”孙小眼说，“不过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在法租界活动了。”
“没关系。”林烬说，“让他们知道也无妨。一个上海来的商人，初到天津，去法租界逛逛很正常。只要我们不露破绽，他们就查不出什么。”
他铺开地图：“刚才在舞厅听到的消息很重要——日本人在小站镇有动作，可能和地脉有关。小站在天津西南，属于日占区，但离租界不远。”
“我们要去看看吗？”孙小眼问。
“先不急。”林烬说，“等商行开起来，我们有了合法身份和活动理由，再找机会去探查。现在贸然行动，容易暴露。”
接下来的两天，孙掌柜效率很高，帮他们在法租界巴斯德路租下了一栋两层的小楼。一楼做店面，二楼是办公室和住处。手续、牌照、甚至第一批货物——一批西药和棉纱样本，都已备齐。
“归乡商行”的招牌挂了起来。
开张当天，孙掌柜请来了几位租界里的头面人物捧场——法租界工部局的华人委员、几家洋行的买办、还有两位报馆的记者。林烬表现得八面玲珑，敬酒递烟，很快和这些人混了个脸熟。
“林老板年轻有为啊。”工部局委员拍着林烬的肩膀，“以后在法租界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多谢王委员关照。”林烬笑着，“小本生意，还请各位多提携。”
场面上的应酬结束后，林烬回到二楼办公室。栓子已经在这里架设好了简易的电台和监听设备——这些都是系统兑换的，伪装成普通收音机。
“头儿，监听发现，天津的无线电通讯很密集。”栓子戴着耳机说，“日军的、伪政府的、各国领事馆的，还有不明信号源。”
“重点监听日军和不明信号。”林烬说，“特别是提到‘小站’、‘勘探’、‘宝物’这些关键词的。”
“明白。”
傍晚，孙小眼从外面回来，带回一个重要消息。
“头儿，我打听到了。”他压低声音，“小站镇那边，日本人确实在挖东西。我找了个当地逃出来的老乡，他说日本人在镇子西头的荒地里，用黑布围了一大片区域，日夜施工，还从天津运去了很多奇怪设备。”
“什么样的设备？”
“说不清楚，但老乡说，那些设备会发出‘嗡嗡’的声音，听着让人头晕。而且，日本人在那里建了兵营，驻守了一个中队的兵力，戒备森严。”
林烬沉思。一个中队，大约两百人，加上工兵和技术人员，总人数可能超过三百。这样的规模，绝不仅仅是普通的考古或勘探。
“还有别的消息吗？”
“有。”孙小眼说，“老乡说，前几天晚上，那片区域突然亮起过一道蓝光，持续了几秒钟就消失了。第二天，日本人的警戒更严了，连镇上的居民都不准靠近。”
蓝光……能量波动？
林烬几乎可以肯定，那里有地脉节点，或者至少，有与地脉相关的东西。
“做得好。”他拍拍孙小眼的肩，“继续打听，但不要冒险靠近。”
夜深了，天津法租界的灯火渐次熄灭。
林烬站在商行二楼的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手中的令牌微微发热，指向西南方向——正是小站镇的位置。
第二枚信标，很可能就在那里。
而吉冈安直，已经先一步开始了行动。
“得抓紧时间了。”林烬自语。
他转身，看着墙上挂着的天津地图，目光锁定在小站镇的位置。
这场在天津的暗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归乡商行”，将是判官小队在这个龙潭虎穴中的第一个据点。
也是，插向敌人心脏的第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