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扣押的“囚徒”队伍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蹒跚北行。除了林烬,还有另外五个人:两个面黄肌瘦的农民,一个眼神惶恐的小学徒,一个沉默寡言像是走江湖的手艺人,以及一个不断低声咒骂、最终挨了枪托才老实下来的壮实汉子。
押送的伪满国兵显然没把这群“工”当人看,吆喝驱赶如同对待牲口。金排长骑着匹瘦马跟在后面,时不时用马鞭指向某个走得慢的,骂骂咧咧。
林烬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吓破胆、又心疼自己钱财的小商人形象,步履“踉跄”,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恐惧,偶尔用带着哭腔的方言哀求几句,换来的是士兵更粗暴的推搡。
他的“能量感知”却始终保持着高度警觉。金排长身上那股贪婪暴戾的气息最为浓烈,几个士兵则多是麻木和一丝对即将到手“外快”的期待。同行的囚徒,能量波动大多微弱而混乱,充满了绝望与恐惧,唯有那个挨过枪托的壮实汉子,气息中除了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凶悍。
当天傍晚,队伍被驱赶着抵达了一个较大的集镇,这里有一个小型的火车站。站台上混乱不堪,堆放着简陋的物资,更多的是一队队被看押起来的青壮年,眼神空洞,如同待宰的羔羊。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尿骚味和一种更深沉的绝望。
“都给老子听好了!”金排长骑在马上,对着他押送来的这几个人,也像是在对站台上所有囚徒宣告,“皇军和满洲国给你们机会,去北边参加建设,是你们的福气!到了地方,老老实实干活,谁敢闹事,就地枪毙!”
他挥挥手,示意士兵将林烬等人驱赶到站台一侧,与其他几支队伍汇合。很快,一列锈迹斑斑、由闷罐车厢组成的货运列车喷着浓烟,缓缓驶入站台。
“上车!都快上车!”
伪满士兵和少数几个日本兵大声呵斥着,用枪托将人群往那如同钢铁棺材般的闷罐车厢里驱赶。车厢里没有窗户,只有几个狭小的透气孔,内部肮脏不堪,残留着之前“货物”的味道。
林烬被人流裹挟着,挤进了其中一节车厢。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落锁,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和窒息般的拥挤。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透气孔射入,映照出一张张麻木或惊恐的脸。
车厢里至少塞了四五十人,空气污浊得令人作呕。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压抑的啜泣声,以及列车启动时车轮碾压铁轨发出的单调轰鸣。
林烬在角落找了个位置,靠着冰冷的厢壁坐下,闭上眼睛,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惧。实际上,他正在全力运转“能量感知”和“脑域开发(中级)”带来的分析能力。
这列火车的目的地,大概率就是哈尔滨方向。所谓的“招工”,就是将这些无辜者送往魔窟。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忍耐,等待抵达目的地,并在这个过程中,尽可能收集信息,同时确保自己不会在抵达前就因为恶劣的环境或意外而暴露。
列车在黑夜中不知疲倦地行驶。时间变得模糊,只有饥饿、干渴和越来越浓重的异味提醒着人们时间的流逝。没有食物,没有水,只有偶尔在某个小站短暂停留时,才会从车门缝隙扔进来几个干硬的窝头和一桶浑浊的水,引发一阵疯狂的争抢。
林烬没有参与争抢,他利用系统空间里储存的少量食物和水秘密补充体力,维持着最佳状态。他观察到,那个壮实汉子在争抢中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力量和凶狠,抢到了最多的食物,但也因此引来了几道隐晦的、带着嫉妒和怨恨的目光。
第三天夜里,列车似乎进入了山区,速度放缓,颠簸加剧。车厢里大多数人都在半昏半醒中挣扎。
突然,靠近车厢门的地方传来一阵骚动和压抑的惊呼。
林烬悄然睁开眼,透过人缝看去。只见那个壮实汉子,不知用什么方法,竟然在试图撬动车厢门下方的缝隙!他动作很隐蔽,但在林烬的感知中,那企图逃脱的能量波动如同黑夜中的火把一样明显。
“妈的,不想活了!”旁边有人低声惊呼,带着恐惧。
“别管他!让他找死!”
壮实汉子充耳不闻,额头青筋暴起,用一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铁片拼命撬着。门栓似乎有些松动。
然而,就在他即将成功的刹那——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从车顶传来!子弹穿透薄薄的车顶,精准地打在了壮实汉子的后心!
他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铁片掉落,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汩汩冒出的血洞,然后重重地扑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随即被更深的恐惧淹没。所有人都蜷缩起来,恨不得把自己埋进阴影里。
车顶传来了日本兵冷酷的呵斥和皮靴走动的声音,像是在警告所有不安分的人。
林烬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愚蠢,但勇气可嘉。在这种严密的看守下,个体试图强行逃脱,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这列火车,就是一个移动的监狱,通往地狱的入口,不允许任何人中途下车。
他重新闭上眼睛。
这个插曲,更加印证了此行的终点是何等凶险。看守的力量和警惕性都极高。
他现在需要的是绝对的隐忍,像一个真正的、被吓破胆的囚徒一样,等待列车到站。
又过了漫长的一天一夜,当车厢内的绝望几乎凝成实质时,列车终于开始明显减速,并且传来了频繁的汽笛声和调度指令的日语吆喝。
透过透气孔,可以看到外面不再是荒芜的山野,而是出现了大片低矮的、风格统一的建筑,以及高耸的烟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混合了消毒水和某种腐败物质的刺鼻气味。
列车缓缓驶入一个戒备极其森严的货运站台。站台两侧,是荷枪实弹、戴着防毒面具的日本兵,眼神冰冷,如同机器。
“哐当!”
车厢铁门被从外面猛地拉开,刺眼的阳光和冰冷的空气涌入,让习惯了昏暗的人们一阵不适。
“下车!全部下车!排队站好!”
凶恶的呵斥声响起,皮鞭和枪托开始驱赶车厢里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们。
林烬混在人群中,踉跄着走下火车,双脚踩在哈尔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他微微眯起眼,适应着光线,同时将“能量感知”开启到最大。
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痛苦、绝望以及某种非人扭曲的能量场,如同无形的乌云,笼罩着这片区域的天空。
这里,就是平房区。
魔窟,已近在眼前。
他低下头,将眼中那丝冰冷的锋芒彻底掩藏,只剩下和其他人一样的麻木与茫然。
判官,已入地狱。审判,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