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碰头,选在一条更偏僻、污水横流的死胡同里。汉奸几乎是滚爬着出现的,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说话时牙齿都在磕碰。
“是…是朝香宫鸠彦亲王!上海派遣军司令官,皇室的人!”他喘着粗气,声音压得极低,却因恐惧而变形,“三天后,上午九时左右,从中山门入城,走中山东路,过新街口十字路口,最后…最后到市政厅广场,那边在准备什么‘入城式’……沿途,所有临街的楼房顶、窗户后面,都派了神枪手(狙击手),每个主要路口都加了机枪巢,用沙袋垒着……巡逻队比平时多了三倍不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好汉,爷!我知道的全都说了,一个字不敢瞒!求求您,放我一条狗命,我立刻滚出南京,再也不回来了!”
他语无伦次,但关键信息一股脑倒了出来,甚至包括他偷听到的、关于亲王座驾可能型号的只言片语。
林烬静静听着,每一个细节都在脑中迅速比对、构建成图。路线漫长而张扬,与其说是入城,不如说是武装游行,是征服者的炫耀,也是对这座城市残存生气的终极恫吓。守卫森严,但在林烬眼中,越是精心布置的舞台,越是可能存在因过度自信而产生的、细微的观察盲区与程序漏洞。
“你可以走了。”林烬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
汉奸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谢…谢谢好汉!谢谢好汉不杀之恩!”他胡乱作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朝着巷子口连滚爬爬地跑去,急促的喘息和凌乱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林烬站在原地未动,只是冷漠地看着那仓惶逃窜的背影。就在对方即将拐出巷口,心神最为松懈、自以为逃出生天的那一瞬,林烬垂在身侧的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
一点暗淡的乌光无声射出。
“噗嗤。”
一声极其微钝的、利物穿透棉袄与躯体的闷响。
汉奸奔跑的动作骤然僵住,像是被无形的线扯住了脊椎。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心口位置突然渗出、并迅速扩大的暗红色湿痕。他想回头,想呼喊,喉咙里却只挤出“嗬嗬”的漏气声。力气瞬间被抽空,他向前扑倒,脸重重砸在冰冷的污水里,溅起一小片肮脏的水花,抽搐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清除汉奸一名。功勋+5。】
【备注:其提供情报经交叉印证,可信度较高。】
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闪过。5点功勋聊胜于无。林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走过去,俯身从尸体上搜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和一块劣质怀表和一把盒子炮一些子弹,又确认其彻底死亡。对于这种蛀虫,多留他一刻呼吸,都是一种对真正牺牲者的亵渎。让他带着虚幻的希望死去,是林烬给予的、最“仁慈”的终结。
迅速清理掉自己可能留下的痕迹,林烬如同融入墙壁的影子,悄然离开了这条肮脏的小巷。
情报已经到手,目标巨大,路线明确,守卫森严。现在,是规划的时候了。
意识中,【区域动态感知图】全力展开,淡蓝色的线条勾勒出从中山门到市政厅的整条路线。中山东路相对宽阔、笔直,是理想的检阅通道,也是狙击手的噩梦——暴露,缺乏迂回,撤离困难。他需要一个点,一个既能获得清晰射击视野,又拥有复杂内部结构便于消失,最好还能在一定程度上背离日军常规警戒重点的位置。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过滤掉一栋栋被标记为驻军或已被彻底摧毁的建筑。最终,光标停在了一个地方——新街口东南角,一栋四层高的西式建筑,在地图上标注为【中央饭店(原)】。它位于中山东路一个大弧度转弯的外侧,三楼以上朝西的窗户和屋顶平台,拥有俯瞰整条主干道及十字路口的绝佳视角。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栋体量庞大的综合性建筑,内部房间众多,走廊错综复杂,拥有多个出入口和后世可能已被封堵、但这个时代或许还能利用的仆人通道、货物通道。日军可能征用了它的底层或部分楼层作为办公或住宿,但如此庞大的建筑,不可能处处严密布防。
就是它了。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林烬化身为这座城市废墟中真正无形的幽灵。猎杀着一些落单的目标积攒功勋值,侦查行动则围绕着中央饭店及周边五百米半径展开。
白天,他借助废墟的掩护,从多个远距离角度观察饭店外部:日军哨兵的位置、换岗时间、巡逻队经过的路线和频率、哪些窗户开着或封死、楼顶有无固定岗哨、周边相邻建筑的情况。他甚至注意到饭店后巷垃圾倾倒的规律和清洁夫的出现时间。
夜晚,则是深入虎穴的时刻。他利用高超的潜行技巧,两次秘密潜入中央饭店内部。第一次,他摸清了底层大堂、部分走廊及疑似日军占用房间的分布,找到了通往楼上的主楼梯、备用楼梯以及一个隐蔽在厨房后面的、通往地下储藏室的狭窄木质楼梯。第二次,他更加大胆,直接上到三楼和四楼。这里多数房间空置,布满灰尘,一些房间门锁被破坏,里面一片狼藉。他找到了至少三条可以从四楼攀爬或借助工具抵达楼顶平台的路径,并在一间朝西的、窗户玻璃破碎的客房内,用脚步和目测,反复丈量了到主干道中心线的距离、角度,评估了风速的可能影响。
每一次潜入和撤离都惊心动魄,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但系统地图的实时更新和自身强化后的敏锐感知,让他总能提前半步避开危险。
【兑换:Kar98k毛瑟狙击步枪(系统微调版)+ ZF42 4倍瞄准镜。消耗功勋:100。】
【兑换:日语精通(初级-生活与军事用语)。消耗功勋:60。】
【剩余功勋:0。】
一支修长、线条冷硬、散发着精良枪械特有气息的毛瑟步枪,沉甸甸地落入他手中。胡桃木的枪托纹理细腻,金属部件泛着幽蓝的保养油光,尤其是那具瞄准镜,镜片清澈,十字分划丝般精准。当手指拂过保险、扳机、拉机柄时,一种近乎血脉相连的熟悉感与掌控感油然而生。这才是他“幽影”之名的真正延伸。
而日语知识的灌注,则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原本封闭的听觉世界。远处日军哨兵的闲聊、军官偶尔的呵斥、电台里断续的电流杂音和通告……那些原本只是无意义音节的声音,此刻开始剥离出具体含义。这不仅关乎行动便利,更是一种深入敌方思维层面的窥探。
刺杀前夜,月黑风高。林烬进行了最后一次潜入,也是战前部署。
他像一道没有实体的烟,沿着早已勘察好的路线——从饭店后巷堆积的杂物翻越矮墙,利用排水管和装饰凸起攀至二层阳台,再从一处未锁的气窗进入建筑内部。避开夜间寥寥的守卫,他悄无声息地抵达四楼,通过一条维修通道的竖梯,最终爬上了中央饭店平坦的楼顶。
楼顶空旷,散布着一些通风管道和废弃的广告铁架。他选择藏身的位置并非最高的水塔(那太显眼),而是水塔侧面一个由通风机外壳和矮墙形成的夹角阴影里。这里视野稍受局限,但正好能透过前方铁架的缝隙,锁定中山东路转弯后那段最笔直、最利于瞄准的路段,且极其隐蔽。他用随身携带的破布和灰尘,对自己和步枪进行了简易伪装,使其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金陵的夜空如同泼墨,不见星月。只有极远处,下关方向或日军主要营地所在,有天光般的暗红隐约映照在低垂的云层上,那是篝火、探照灯,还是仍未熄灭的燃烧?城市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连野狗的吠叫都消失了,只有北风穿过楼宇废墟时,发出的、如同千万冤魂呜咽的绵长低啸。
林烬盘膝坐在阴影里,将狙击步枪横放于膝上。他并没有反复摆弄武器,那只会增加暴露的风险。他只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再次确认了枪身的每一处细节,检查了瞄准镜的固定,用气息呵去镜片上几乎不存在的微尘。然后,他取出五发保养得锃亮的7.92毫米尖头步枪弹,一发一发,沉稳地压入弹仓。金属碰撞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咔嗒”声,在这绝对的寂静中,仿佛敲击在时间的脉搏上。
系统界面安静地悬浮在意识角落,没有新的任务提示。但林烬明白,即将到来的行动,其分量远超任何功勋点数可以衡量。
他并非为了虚幻的大义或拯救,那太遥远。他只是要将自己锻造成的这份“死亡”,精准地、无可阻挡地,递送给那个将这座城市的苦难视为功勋章、将残暴奉为庆典的所谓“亲王”。
以杀止杀,以血祭血。
他缓缓闭上眼睛,呼吸节奏逐渐调整至一种近乎龟息的深沉状态。脑海中,却如同最精密的计算机般高速运转,反复预演着明天的每一个瞬间——目标车辆进入视界的速度预判、瞄准镜十字线套住目标的微调、扣动扳机时肌肉的协同、枪响后可能引发的混乱、楼顶到预定撤离路线的每一个转折、应对日军搜捕的多种预案、甚至包括万一受伤后的紧急处理……
时间在绝对的静默与极致的专注中缓慢流逝。
当东方天际那抹鱼肚白终于艰难地渗透进浓稠的黑暗,为这座死城勾勒出第一道模糊而凄凉的轮廓时,林烬的睫毛微微颤动,睁开了双眼。
眸子里,所有属于“人”的情绪波动都已沉淀、冻结、消失。只剩下绝对的冷静,极致的专注,以及深不见底的、对即将降临之死亡的……漠然邀请。
楼顶寒风依旧,枪身冰冷。他如同化身为建筑本身的一部分,一块有了心跳和杀意的石头。
舞台已就绪,主角即将登场。
而刺客的子弹,已在黑暗中,默默校准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