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丸号”货轮破开浑浊的江水,沉闷的引擎声如同巨兽的心跳,回荡在宽阔的江面上。林烬靠在舷壁边,帽檐压得很低,看似在打盹,实则如同蛰伏的猎豹,每一个毛孔都在感知着船上的动静。
船上人员混杂。除了固有的船员,还有约一个小队的日军士兵负责押运,另有一些穿着不同制服的文职人员,以及像他这样“蹭船”的零星乘客。空气中弥漫着机油、汗水和劣质烟草的味道。
他的记者身份和低调的行事风格,让他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偶尔有士兵或船员好奇地打量他这个“战地记者”,他也只是用略带疏离的礼貌点头回应,并不多言。
航行大半日,相安无事。夕阳将江面染成一片血色,货轮驶近了一处名为马当的江防要塞区域。这里水流湍急,两岸山势险峻,曾是果军重点布防的江防节点,如今已被日军攻克,但残存的堡垒和沉船依旧诉说着不久前战斗的惨烈。
货轮降低了速度,谨慎地在一片被清理出的主航道上航行。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咻——轰!”
一枚不知从何处射来的迫击炮弹,带着凄厉的呼啸,落在货轮左前方不足五十米的水面上,炸起冲天水柱!
“敌袭!左岸有敌人!”
船上的日军瞬间炸锅!士兵们慌忙冲向甲板上的战斗位置,机枪手扑向架设在船头的九二式重机枪,紧张地向着左岸山林方向盲目扫射。
“哒哒哒哒——!”
激烈的枪声从左岸山林中响起,子弹“嗖嗖”地打在货轮船体和周围的水面上,激起串串水花。袭击者火力不弱,至少有两挺轻机枪和数十支步枪。
林烬在炮弹落水的瞬间就已惊醒,身体本能地蜷缩,寻找掩体。他冷静地判断着局势——袭击者应该是残留在此地的中国小股部队,利用地形进行骚扰伏击。他们的火力不足以击沉货轮,但制造混乱、造成伤亡绰绰有余。
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凭借身手在混乱中自保,等待战斗结束。
然而,他的目光扫过船头那挺正在喷吐火舌、压制左岸火力的九二式重机枪,又看了看那些在甲板上慌乱奔跑、成为活靶子的日军士兵和非战斗人员。
一个念头闪过:这是个机会。一个测试新能力,并进一步巩固“记者”身份、获取更多信息的机会。
他猛地从掩体后跃出,没有冲向战斗激烈的左舷,而是快速匍匐到右舷一个相对安全但视野良好的位置,取下了背着的相机。
“咔嚓!咔嚓!”
他举起相机,对着左岸山林冒起枪口焰的方向,对着船上日军仓促还击的场面,甚至对着那枚炮弹炸起的水柱痕迹,快速地按动着快门!动作专业而冷静,完全是一副为了抢到好新闻而奋不顾身的战地记者模样!
他的举动,立刻引起了船上日军军官的注意。
“那个记者!危险!快趴下!”一个日军曹长对着他大喊。
林烬却仿佛没听见,又快速抓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才猫着腰,利用甲板上杂物的掩护,快速移动到那个曹长附近的掩体后。
“曹长先生!”林烬用带着关西腔的日语,语气急促但清晰地说道,“我刚才观察到,左岸敌人的火力点主要集中在两点钟方向和十点钟方向的那两片岩石后面!他们的迫击炮可能在更后面的山坳里!”
他精准地报出了敌方火力点的位置,这绝非普通记者能有的军事素养!
那曹长一愣,惊疑地看了林烬一眼,但此刻情势危急,来不及细想,他立刻对着通讯兵大吼:“两点钟、十点钟方向岩石后!重点压制!请求舰炮支援(指伴随的小型炮艇)!”
调整了火力部署后,日军的还击顿时变得更有针对性,左岸的火力明显被压制下去了一些。
林烬则继续着他的“本职工作”,不时探头抓拍,甚至冒险拍摄了一张子弹打在身前钢缆上迸出火花的特写。
他的“勇敢”和专业(至少表面上是),赢得了船上日军的一些好感。那个曹长在战斗间隙,甚至对他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
战斗持续了约一刻钟,伴随的日军炮艇赶到,用舰炮对左岸山林进行了几轮覆盖射击,伏击者的枪声渐渐稀疏下去,最终消失。
货轮有惊无险地驶过了这片危险水域,甲板上留下一片狼藉和几具日军士兵的尸体。
危机解除,船上的气氛却并未轻松多少。
之前那名曹长走到林烬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记者先生,没想到你这么勇敢!刚才多亏了你观察仔细!”
林烬放下相机,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惊魂未定”和“职业兴奋”混杂的表情:“没什么,只是尽一个记者的本分,记录下真实的战场。曹长和诸位才是真正的勇士。”
这番“得体”的回答,更是让曹长对他好感大增。
“我叫山口一男,是负责这次押运的小队长。”曹长自我介绍道,“记者先生是要去九江?”
“是的,小林清。”林烬点头,“希望能报道前线将士的英勇事迹。”
“很好!”山口一男点头,“到了九江,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我。我们联队就在那边休整。”
一次意外的袭击,反而让林烬更快地融入了环境,甚至初步建立了人际关系。
他回到角落,看着逐渐恢复平静的江面,眼神深邃。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真正的风暴,在武汉。而他已经凭借冷静的头脑和精准的表演,为自己铺下了一块垫脚石。
“小林清”这个身份,似乎比预想的还要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