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琅坐在办公室里，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目光却没落在面前的文件上。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助理刚发来的消息，详细描述了前几天高途带乐乐去幼儿园时的情景——老师的刁难，家长的窃窃私语，还有乐乐攥着高途衣角时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那些人凭什么对高途和乐乐说三道四？凭什么用那样龌龊的心思揣测他们？若不是隔着电话，他真想冲到那所破幼儿园，把那些嚼舌根的家长和敷衍了事的老师全都骂一顿。
可他不能。他现在的身份，任何一点冲动都可能给高途和乐乐带来更大的麻烦。沈文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过，最终停留在高途的号码上。
电话接通时，那边传来乐乐的笑声，还有高途温和的叮嘱声，显然是在陪孩子玩。沈文琅的心稍微软了些，语气放得尽量平缓：“高途，是我。”
“嗯，有事吗？”高途的声音很轻，背景里的笑声停了，大概是走到了安静的地方。
沈文琅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直奔主题：“我听说……前几天你带乐乐去办入学，不太顺利？”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久到沈文琅以为信号断了，才听到高途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你怎么知道？”
“我……”沈文琅噎了一下，总不能说自己一直派人盯着他们，只能含糊道，“听幼儿园的朋友提了一句。”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诚恳，“高途，别去那所了，我给乐乐找了更好的幼儿园，师资和环境都比这个好得多，入学手续我来办，你不用操心。”
高途又沉默了，这次的沉默带着明显的抗拒。沈文琅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眉头微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每次拒绝他帮助时那样，带着点疏离的固执。
“文琅，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了。”高途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乐乐读幼儿园的事，他会努力办好的。”
“好什么好？”沈文琅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压抑的怒火和心疼一起涌上来，“那里的老师什么态度？那些家长说的什么话？你就甘心让乐乐在那种地方受委屈？”
“文琅！”高途打断他，声音里带着点疲惫，“每个地方都有不好的人和事，我们不能因为这个就一直逃避。乐乐总要学着长大，总要学会面对这些……”
“他才三岁！”沈文琅的声音陡然发颤，带着浓浓的哽咽，“他凭什么要面对这些？高途，那是我们的儿子，我不想他受一点委屈！”
“我们的儿子”五个字像重锤，敲在高途的心上。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喉咙里像堵着棉花，说不出话来。
办公室里陷入死寂，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通过电流交织在一起。沈文琅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放软语气，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哀求：“高途，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知道你不想欠我太多。可这跟我们之间的事没关系，这是为了乐乐。”
他顿了顿，声音低哑得像砂纸摩擦：“我真心想对他好，想让他像别的孩子一样，去最好的幼儿园，有最好的老师，不用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高途，就给我一次机会，行吗？”
“你不是说……我们是一家人吗？”沈文琅的声音带着点脆弱，像个得不到糖的孩子，“我正在努力，努力让一切都变好，努力让你和乐乐能过得轻松点。我知道让你立刻接受我很难，我不逼你。但请你……请你让我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让我能稍微安心一点，好吗？”
高途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嬉闹的孩子，眼眶忽然一热。他能想象出沈文琅此刻的样子——大概是皱着眉，语气急切，眼底却藏着深深的不安，像怕被他再次拒绝。
这些年，沈文琅的脾气他最清楚，骄傲又固执，从不肯轻易低头，更别说这样放低姿态哀求别人。可他刚才的声音，带着那样深的无力和恳切，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他的心。
是啊，他们是一家人。乐乐是他的儿子，也是沈文琅的儿子。他凭什么因为自己那点可笑的自尊，就拒绝一个父亲对孩子的好意？凭什么让乐乐因为他们之间的纠葛，去承受那些本不该承受的委屈？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水渍。高途抬手抹了把脸，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轻得像叹息：“好。”
一个字，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漾开层层涟漪。
沈文琅在办公室里猛地站直身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我说好。”高途吸了吸鼻子，声音稳了些，“谢谢你，文琅。”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压抑的哽咽，接着是沈文琅带着哭腔的笑声：“谢谢你，高途……是我谢谢你，不是你……”
高途没再说话，只是握着手机，看着窗外的阳光。眼泪还在往下掉，心里却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又酸又软。
或许，他真的该试着放下了。放下过去的伤口，放下无谓的骄傲，为了乐乐，也为了……那个一直笨拙地想要靠近的人。
“那我们明天就去办手续，办好告诉你。”沈文琅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像个得到了承诺的孩子。
“嗯。”高途轻轻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高途靠在墙上，缓缓闭上了眼睛。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脸上，带着点温热的暖意。客厅里传来乐乐喊“爸爸”的声音，清脆又响亮。
他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转身往客厅走。不管怎么样，为了乐乐，他愿意试着往前走一步。
而办公室里的沈文琅，挂了电话后，激动得在原地转了两圈，眼眶通红，却笑得像个傻子。他拿起手机，立刻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快：“把那所双语幼儿园的资料发给我，明天我要去办入学手续，越快越好！”
挂了电话，他看着窗外的天空，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这只是一小步，却是他和高途、和乐乐之间，最重要的一步。
他会慢慢等，等高途真正敞开心扉，等他们一家三口能像普通家庭一样，牵手走在阳光下，再也不用理会别人的目光。
这个过程或许会很长，但沈文琅有耐心。只要能靠近他们，再久他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