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古华派,宛如一幅渐渐晕染开来的绚丽画卷。那棵古老的银杏树,像是岁月的守望者,开始缓缓地撒下金黄的“碎金”。微风轻拂而过,一片片扇形的叶子如同灵动的小蝴蝶,扑簌簌地飘落而下,轻轻地落在了那历经岁月打磨的青石地上,发出细微而悦耳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秋天的故事。
行秋正端坐在屋内的书桌前,手中握着毛笔,刚刚把新填好的词工工整整地誊写完毕。那墨香还在空气中悠悠飘荡,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他的才情与思绪。就在这时,从前院突然传来胡桃那娇俏又带着几分惊呼声的“哎哟”一声,紧接着,便是陶罐滚落在地清脆而破碎的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院落中格外清晰。
行秋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笔,随即快步走了出去。只见胡桃正蹲在地上,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懊恼,皱着小脸,可怜巴巴地看着那摔成两半的陶罐。罐里的桂花蜜如同金色的溪流,洒了一地,金黄的蜜液闪烁着诱人的光泽,还裹着细碎的桂花花瓣。这香甜的蜜液,如同顽皮的精灵,黏住了好几片刚刚飘落的银杏叶,让那些叶子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动弹不得。
而魈,不知何时已经从翠绿的竹林里走了出来,他的身影如同林间的清风,悄然无息。手中还握着半干的抹布,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近前,然后缓缓蹲下身子,动作轻柔而小心地把黏着蜜的叶子一片一片地捡起来,仿佛那不是普通的叶子,而是珍贵的宝物。
行秋晃着手中的折扇,慢悠悠地走过去,扇尖轻轻指了指地上那一片狼藉的景象,笑着打趣道:“师妹,你这是把师傅的桂花蜜偷出来了呀?昨儿师傅还特意说过,这蜜可是要留着泡桂花酒的呢。”
胡桃扁着嘴,那模样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小兽,伸手就想去够魈手里的叶子。可谁知道,指尖刚碰到叶子,就被那黏稠的蜜给粘住了。她索性把粘着蜜的手指塞进嘴里,眼睛瞬间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兴奋地说道:“哎,甜得很呢!师兄你也尝尝呀?”
行秋正站在屋子中央,刚要习惯性地摆摆手拒绝参与某件事,目光不经意间越过窗户,就看见种离提着药篮迈着轻盈的步伐从门外缓缓走了进来。种离那一贯温和的目光,先是落在地上那一片狼藉的碎罐上,原本平静的眼神微微一愣,像是被这突然出现的场景惊到了。紧接着,她那嘴角缓缓上扬,脸上绽放出一阵轻柔的笑声,那笑声如同春日里的微风,带着几分宠溺,说道:“你这丫头,嘴馋也不看看时候。这蜜才刚刚滤好,还没装坛呢,都被你给糟蹋啦。”
胡桃原本正蹲在地上,听到种离的声音,连忙站起身来。她先是双手用力地拍了拍裙摆上沾着的碎叶,那碎叶像是调皮的孩子,紧紧地贴在裙摆上,胡桃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们拍落。然后,她像只欢快的小麻雀一样,蹦蹦跳跳地凑到种离身边,脑袋微微歪着,娇声撒娇道:“师傅,我知道错啦!下次我肯定等您泡好酒再尝。”说着,她又指了指魈手里那几片带着蜜渍的银杏叶,眼睛亮晶晶的,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不过这蜜沾着银杏叶,味道还挺特别的呢,您要不要试试呀?”
种离被她那可爱至极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她伸出手,轻轻地捏了捏胡桃的脸颊,那动作充满了宠溺,说道:“就你鬼点子多。罢了罢了,碎都碎了,咱们就捡些干净的蜜渍叶子,回头给你们做桂花糕吃。”
此时,魈已经默默地在地上忙碌了好一会儿,差不多把地上的蜜渍叶都捡完了。他小心翼翼地用一块抹布仔细地裹好那些叶子,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然后,他站起身来,双手稳稳地递向种离,轻声说道:“师傅,这些还能用。”说完,他的指尖不小心沾了点蜜,那黏黏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自在。他悄悄地在身后蹭了蹭道袍的下摆,试图把那讨厌的蜜渍擦掉。这一细微的动作,却被眼尖的行秋看了个正着。
行秋看着魈那有些窘迫的样子,忍着笑意,打趣道:“大师兄,你沾了蜜的手,可别往衣服上蹭呀。这蜜要是沾在衣服上,可就难洗干净啦。”说着,便从袖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那帕子洁白如雪,上面还绣着精致的花纹。他把帕子递了过去,“擦一擦吧,免得待会儿练剑的时候粘了灰,影响你练剑的状态。”
魈接过帕子,耳尖微微泛红,像是染上了秋日里最艳丽的晚霞。他低着头,眼神专注地认真擦了擦手,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默默地往厨房走去。他心里想着,得赶紧把这些蜜渍叶拿去晾着,免得时间久了坏了,到时候就没办法做桂花糕了。
胡桃见魈走了,便伸出小手拉着行秋的袖子,轻轻地晃了晃,眼睛里满是期待,如同小鹿一般纯真,说道:“师兄,我们去山上捡银杏叶好不好呀?我要做个大大的银杏叶书签,夹在师傅的书里,师傅看到一定会很开心的!”
行秋刚点头答应,就被种离叫住了。种离笑着说道:“你们俩别急着跑,先把厨房的面粉搬出来。既然要做桂花糕,得先把面发上,不然等会儿可就耽误做糕的时间了。”
两人只好乖乖地朝着厨房走去。厨房的角落里,放着一袋面粉。那面粉袋看起来沉甸甸的,仿佛装满了整个秋天的收获。胡桃自告奋勇地伸手去提,她憋足了劲,小脸涨得通红,刚把面粉袋提起来,身子就晃了晃,袋子里的面粉顿时撒了些在她的衣襟上,白花花的一片,就像给她的衣服添了一层霜。行秋连忙伸手帮她扶着袋子,可胡桃却调皮地故意蹭了蹭他的胳膊,结果行秋的胳膊上也沾了一块白印子,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声清脆悦耳,在秋日温暖的阳光里弥漫开来。
“师兄,你变成小花猫啦!”胡桃笑得直不起腰,双手捂着肚子,眼泪都笑出来了。行秋也不恼,伸手在她鼻尖上抹了点面粉,“彼此彼此。”
两人闹着把面粉搬到院子里,种离已经把蜜渍叶细心地晾在了竹筛上。那竹筛放在院子的石桌上,在阳光的照耀下,蜜渍叶闪烁着诱人的光泽。魈不知何时练完了剑,正蹲在筛子边,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用指尖轻轻拨弄着叶子,像是在检查每一片叶子上的蜜是否均匀。那叶子在他的指尖下微微颤动,仿佛在回应他的关怀。
“大师兄,你这是把检查叶子当看剑谱呢?”行秋走过去打趣,魈抬起头,脸上竟也沾了点面粉——想来是刚才搬筛子时蹭到的。行秋忍不住笑出声:“大师兄,你也成小花猫了。”
魈愣了愣,伸手摸了摸脸,没摸到面粉,反而把印子蹭得更大了。种离看了,从屋里取来帕子,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过去替他擦干净:“你这孩子,总是这么不小心。”
胡桃蹲在一旁,看着三人笑作一团,突然眼睛一亮,拍了下手:“对了!我上次在山下看见点心铺的师傅做糕,会在糕上印花样!我们也来做好不好?”
她说着就跑回自己屋,在那有些杂乱的房间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儿,她就翻出个小木模子——是上次下山时,用自己攒了好久的零花钱买的,那木模子上刻着小狐狸的模样,栩栩如生。“我们就用这个印!做狐狸桂花糕!”
种离笑着点头:“好,就依你。”
接下来的时辰,院子里满是面粉香和桂花香。种离熟练地揉着面团,她的双手如同灵动的舞者,在面团上轻盈地舞动着,不一会儿,面团就变得光滑而有弹性。行秋帮着把蜜渍叶切碎,他拿着小刀,小心翼翼地切着,每一片叶子都被切得大小均匀。胡桃则踮着脚,在一旁给面团塑形,她的小手灵活地摆弄着面团,试图把面团捏成各种可爱的形状。魈本想回竹林练剑,却被胡桃拉着,让他帮忙把揉好的小面团放进模子里。
“大师兄,你力气大,压出来的花样才清楚!”胡桃把模子塞进他手里,魈虽有些不熟练,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但却做得格外认真。他仔细地把面团放进模子,然后用力压下去,每个面团都压得方方正正,狐狸的耳朵、尾巴都清晰可见,仿佛那是他用剑刻出来的一般。
行秋看着他笨拙却认真的样子,笑着说:“大师兄,你这压糕的架势,倒像是在给长枪配重。”
魈抬眼看了他一下,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没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更轻柔了些——怕把面团压坏了。
等一屉屉桂花糕上了蒸笼,院子里的香气更浓了。那香气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每个人的鼻尖。胡桃守在蒸笼边,隔一会儿就忍不住掀开盖子看一眼,每次都被那扑面而来的热气弄得满脸通红。种离笑着拦住她:“急什么?蒸不透就不好吃了。”她只好耐着性子等,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糕,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趁蒸糕的功夫,行秋拉着胡桃去捡银杏叶。两人在银杏树下欢快地奔跑着,像是两只自由的小鸟。他们捡了满满一篮金黄的叶子,那些叶子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仿佛是秋天送给他们的礼物。行秋挑了片最大最完整的,用毛笔在叶面上题了句“桂香满庭”,那字迹苍劲有力,仿佛带着秋天的韵味。他把叶子递给胡桃:“这个做书签,比空叶子好看。”
胡桃接过叶子,小心翼翼地夹进自己的小本子里,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她又捡了片叶子,学着行秋的样子,歪歪扭扭写了个“福”字,那字迹虽然稚嫩,但却充满了真诚。她蹦蹦跳跳地递给药田边除草的种离:“师傅,给您!祝您福气满满!”
种离接过叶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我们胡桃长大了,会疼人了。”
这时,厨房里传来“叮”的一声,是蒸笼的盖子被掀开了。魈端着一屉桂花糕走出来,热气腾腾的糕上,狐狸的花样清晰可见,蜜渍叶的甜香混着面粉的麦香,扑鼻而来,让人忍不住垂涎欲滴。
胡桃第一个冲过去,伸手就要拿,被种离拦住:“烫!先凉一凉。”她只好耐着性子等,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糕,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等糕凉了些,种离拿起一块递给胡桃,她咬了一大口,甜糯的糕体裹着桂花的香和蜜渍叶的甜,好吃得眯起眼睛:“太好吃啦!大师兄,你快尝尝你压的糕!”
魈接过一块,慢慢咬了一口,桂花的香气在嘴里散开,甜而不腻。他看向胡桃,难得主动开口:“好吃。”
行秋也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笑着对种离说:“师傅,您这手艺,比山下的点心铺还好。”
种离笑了笑,拿起一块糕,看着三个徒弟:“只要你们喜欢,师傅天天给你们做。”
四人坐在银杏树下,吃着桂花糕,晒着秋日的暖阳。风一吹,银杏叶像金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落在糕盘里,落在肩头,落在写满墨字的折扇上。胡桃嘴里塞满了糕,含糊地说着下次要做栗子糕,行秋笑着应和,魈则默默捡起落在行秋肩头的叶子,轻轻放在石桌上。
种离看着眼前的一幕,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眼底满是温柔。这古华派的秋日常,没有惊心动魄的剑招,没有荡气回肠的故事,却有着比桂花蜜更甜的温暖,比银杏叶更绵长的时光。
傍晚时分,炊烟袅袅升起,那炊烟如同轻柔的丝带,在天空中缓缓飘荡。厨房里又传来胡桃的笑声——她正跟着种离学煮栗子粥,那笑声清脆悦耳,仿佛是世间最美的音符。她说要给晚上练剑的魈和看书的行秋当宵夜。行秋坐在窗边,手里握着那片题了字的银杏叶,听着厨房里的动静,看着竹林里魈练剑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这便是古华派的日常,平淡却鲜活,像秋日里的阳光,不炽烈,却足够温暖;像案头的墨香,不浓烈,却足够绵长。而这样的日子,还会一天天继续,在霜叶的飘落里,在炊烟的升起里,在师门四人的笑声里,酿成最珍贵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