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华派的晨雾,宛如被岁月精心研磨于砚台之中缓缓晕开的淡墨,悠悠地弥漫开来,比山下的雾气浓重了几分。它如同一位缱绻多情的仙子,轻柔地缠绕在青竹的梢头,久久不肯散去,给整个古华派增添了一抹如梦如幻的诗意。行秋悠然推开窗户,目光所及之处,师傅种离正蹲在药田边上,神情专注而凝重。只见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捏着一株刚刚冒芽的白术,眉头紧锁,那皱起的纹路比田垄还要细密,仿佛隐藏着无数对草药生长的担忧与思索。
“师傅,您又在跟这些娇弱的草药置气啦?”行秋晃了晃手中的折扇,扇面上刚刚题写的“听雨”二字,墨痕犹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微风轻轻拂过,那墨迹缓缓晕开,恰似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打在芭蕉叶上,瞬间有了一种灵动而悠远的意趣。
种离头也不抬,专注地用指尖轻轻戳了戳白术细弱的茎秆,话语中满是怜惜与无奈:“这苗儿实在是太过娇气,昨夜露水太重,竟一下子蔫了半截。你大师兄呢?我让他来给草药松土,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话音刚落,竹篱笆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那声音轻得如同落叶悄然擦过青石地面,细腻而又无声无息。行秋眼尖,瞥见一道青色的衣角如一抹灵动的光影,迅速闪进了不远处的竹林。他忙用折扇挡着嘴,嘴角微微上扬,忍俊不禁地笑道:“大师兄许是又去‘练剑’了。”
种离缓缓放下手中的草药,双手撑着膝盖,慢慢直起身来,轻轻地捶了捶腰。他的目光向竹林深处扫了一眼,眼中满是无奈与心疼,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总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正说着,后院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清脆的响声,紧接着,传来胡桃那清脆又带着一丝狡黠的喊声:“行秋师兄!快来看我给你寻的‘好东西’!”
行秋和种离相视一笑,那笑容中饱含着对生活的热爱与对彼此的默契。他们顺着声音往后院走去。只见胡桃蹲在老银杏树下,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她手里高高举着一个半大的陶罐,罐口还残留着些许泥土,旁边散落着几片金黄的银杏叶,仿佛是大自然为这一幕增添的美丽点缀。她一见到两人走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夜空中闪烁着璀璨光芒的星子。她像个献宝的孩子一样,兴奋地把陶罐递过来,声音清脆悦耳:“你看!我在山后挖到的野蜂蜜,可甜啦!就是……挖的时候不小心把蜂巢捅掉了,被蜜蜂追着跑了半座山呢。”
行秋接过陶罐,轻轻凑到鼻尖闻了闻,那股清甜的蜜香瞬间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心旷神怡。只是胡桃的发梢上还沾着两根草屑,额角沁出了细细的汗珠,一看就是刚刚“逃”回来的模样。行秋忍着笑,从袖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温柔地递过去:“师妹,先把汗擦了,免得师傅又说你疯玩。”
胡桃却调皮地不接帕子,反而踮起脚尖,伸出小手去够行秋扇面上的墨字,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师兄,你又写新字了?‘听雨’?可今天没下雨呀。”她的指尖刚碰到扇面,就被行秋用扇子轻轻敲了下手背。
“别闹,墨还没干呢。”行秋笑着收起折扇,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与教诲,“师傅说,练字要心定,你倒好,整天就知道满山跑。”
“跑着才有意思嘛!”胡桃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转头看向种离,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师傅,我把蜂蜜给您留了一半,您泡茶喝,补补身子!”
种离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轻轻点头,伸手温柔地替胡桃拂去发梢的草屑,声音和蔼可亲:“就你嘴甜。不过下次挖蜂蜜,记得叫上你师兄,别再被蜜蜂追了。”
胡桃连忙用力点头,然后拉着行秋的袖子轻轻晃了晃,撒娇道:“师兄,下午我们去山涧捉鱼好不好?我听说那里的鱼又肥又嫩,烤着吃可香了!”
行秋刚要答应,就听见竹林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咳”声。三人转头看去,只见魈从竹林里缓缓走出来。他身着一袭青色的道袍,纤尘不染,仿佛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仙人。手里握着那柄陪伴他多年的长枪“和璞鸢”,枪尖上还闪烁着点点晨露,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晶莹的珍珠。他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神情冷峻而沉稳,只是淡淡地说道:“师傅,晨练完了。”
种离点了点头,指了指药田,语气平和而沉稳:“既然练完了,就来帮我松松土。这白术苗娇气,得仔细些。”
魈恭敬地应了声“是”,缓缓放下长枪,拿起田边的小锄头。他的动作轻柔而娴熟,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舞者,每一下都恰到好处,既松了土,又小心翼翼地不碰伤根系。行秋靠在竹篱笆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调侃道:“大师兄,你这松土的手艺,比山下的老农还熟练呢。”
魈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顿,但并没有回头,声音平静而坚定:“练剑需心细,松土也是如此。”
胡桃凑到行秋身边,小巧的嘴巴轻轻蠕动,小声嘀咕道:“师兄,你说大师兄是不是把松土也当练剑了?”
行秋压低声音,嘴角泛起一抹笑意:“说不定是。你看他,连挥锄头的姿势都跟握枪似的。”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古华派的庭院,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行秋与胡桃正站在庭院的角落闲聊着,此时的胡桃,扎着的双马尾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突然,她的眼睛蓦地一亮,恰似夜空中骤然绽放的绚烂烟花,光彩夺目。她兴奋得脸颊泛红,迫不及待地一把拉住行秋的衣袖,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一般,风风火火地往院外冲去,边跑边扯着嗓子喊道:“师兄,我带你去个绝妙的地方!”
“哎,慢点儿呀!”行秋冷不丁被她这么一拉,脚步瞬间变得慌乱起来,身形踉跄,手中的折扇险些脱手而出。他急忙扭过头,朝着正在药田忙碌的种离和魈大声喊道:“师傅,大师兄,我们去去就回!”
种离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摆了摆手,声音和蔼:“早去早回,可别误了午饭。”
魈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眼眸看了眼两人远去的背影,随后又低下头,继续专注地松土,只是那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上扬了一下。
胡桃拉着行秋一路狂奔,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两人来到了一处清幽的山泉边。这山泉宛如一块巨大的透明水晶,清澈得能让水底五彩斑斓的鹅卵石一览无余。几条灵动的小鱼在水中畅快地游来游去,摆动着小巧的尾巴,溅起一串串晶莹的水花。
“你瞧!”胡桃兴奋地指着水里的鱼,眼睛瞪得像铜铃,“我说的就是这个!”说着,她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竹篓,“我老早就准备好了,咱们捉几条回去烤着吃!”
行秋蹲下身子,目光在水里的鱼和胡桃手中的小竹篓之间来回扫视,嘴角微微上扬,笑道:“就你鬼灵精怪的。不过这鱼个头太小了,烤着吃没多少肉哟。”
“不小不小!”胡桃急得小脸通红,像只炸毛的小猫咪一样急忙辩解,“我昨天看见有这么大的呢!”她用手比划了一个巴掌大的圈,“可能是今天都躲起来啦。”
行秋被她那可爱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伸手接过竹篓:“好嘞,那咱们就捉几条,回去也让师傅和大师兄尝尝鲜。”
两人并排蹲在泉边,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盯着水里的鱼,伺机而动。胡桃性子急躁,好几次刚伸出手碰到鱼,那鱼就像滑溜溜的泥鳅一样溜走了,气得她直跺脚,嘴里还嘟囔着:“气死我啦,气死我啦!”行秋却十分有耐心,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鱼,看准时机,猛地一捞,一捞一个准,不一会儿就捉了三条小鱼。
“师兄你太厉害啦!”胡桃像个小跟屁虫一样凑过来看竹篓里的鱼,眼睛亮得像星星,“我们再捉两条,凑成五条,正好一人一条!”
行秋刚点头应允,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竟是魈。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两个刚摘的野果,走上前递了过来,声音低沉:“师傅让我给你们送些果子。”
胡桃一把接过野果,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甜美的果汁瞬间在嘴里散开,她眯起眼睛,幸福得直哼哼:“谢谢大师兄!大师兄,你也来一起捉鱼呗?”
魈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竹篓里的小鱼上,语气平静:“太小了,放了吧。”
“啊?”胡桃满脸的舍不得,像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小孩,“可是我们捉了老半天呢。”
行秋心领神会,笑着把竹篓递过去:“大师兄说得在理,这鱼还小,等长大了再捉也不迟。”说着,他把竹篓里的小鱼倒进水里,看着它们欢快地摆着尾巴游回水中,“走,咱们回去吧,师傅该等急了。”
胡桃虽然心里有些惋惜,但也明白魈说得对,乖乖地点了点头,跟着两人往回走。路上,胡桃把剩下的野果递给魈:“大师兄,你也吃。”
魈接过野果,却没有吃,转手递给了行秋:“你吃吧,我不饿。”
行秋笑着接过,咬了一口,甜汁在嘴里四溢开来:“师傅种的果子就是甜。”
三人回到师门时,种离已经把午饭摆在了桌上。三菜一汤,青菜是药田边亲手种的,绿油油的,散发着清新的气息;豆腐是山下买来的,白白嫩嫩,入口即化;汤是用山泉水炖的鸡汤,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
“回来啦?快洗手吃饭。”种离微笑着招呼他们,把碗筷一一摆好,“魈,你去酒窖拿那坛酿好的梅子酒出来,今天天气不错,喝点酒暖暖身子。”
魈应了一声,转身去了酒窖。不一会儿,他抱着酒坛回来,打开酒坛,一股清甜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胡桃凑过去闻了闻,眼睛瞪得溜圆,兴奋地说:“师傅,我也想喝!”
种离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还小呢,喝什么酒。给你盛碗鸡汤,补补身子。”
胡桃噘着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公主,但还是乖乖地接过鸡汤。行秋给种离和魈各倒了一杯梅子酒,自己也倒了一杯,轻轻抿了一口,酸甜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带着淡淡的梅子香,十分爽口。
“师傅,您这梅子酒酿得越来越棒了。”行秋竖起大拇指赞道。
种离笑了笑,感慨地说:“这酒是去年夏天酿的,放了快一年了,味道自然醇厚。你们师兄弟几个,也就你愿意陪我喝两杯。魈这孩子,总是滴酒不沾。”
魈端起酒杯,看着杯中的酒液,眼神坚定:“练剑需保持清醒,不宜饮酒。”
行秋笑着打趣:“大师兄,偶尔喝一点没关系的,这酒度数低,不影响练剑。”
魈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还是抿了一口。酒液入口,他微微皱了皱眉,似乎不太适应这酸甜的味道,但还是缓缓咽了下去。
胡桃看着两人,笑嘻嘻地说:“大师兄,你看你,喝个酒跟吃药似的。”
众人都被她的话逗得哈哈大笑,饭桌上的气氛愈发热闹起来。
饭后,种离坐在院中的老银杏树下,沐浴着温暖的阳光,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行秋坐在一旁的石桌前,铺开宣纸,蘸了蘸墨汁,认真地练着字。魈则在院子的一角,手持长剑,身姿矫健地练着剑,剑影闪烁,风声呼呼。胡桃就像一只活泼的小麻雀,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会儿追逐着五彩斑斓的蝴蝶,一会儿逗弄着院子里的小狗,时不时还凑到行秋身边,好奇地看着他练字。
“师兄,你写的这是什么字呀?”胡桃指着纸上的“剑”字,眼睛里满是好奇,“这个字好有力量感呀。”
行秋放下笔,笑着解释:“这是‘剑’字,写的时候要笔力遒劲,才能写出剑的气势。”说着,他拿起笔,又写了一个“剑”字,“你看,横要写得笔直,竖要挺拔有力,撇捺要舒展自如,就像大师兄练剑时的姿势一样潇洒。”
胡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拿起一支笔,学着行秋的样子写“剑”字。可她力气小,笔握不稳,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像一条扭来扭去的小蛇。她自己看了,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师兄,我写得真丑。”
“慢慢来,练字要循序渐进。”行秋耐心地教她握笔,“握笔要稳,手腕要放松,不要太用力。”
胡桃认真地跟着学,虽然写得还是不太好看,但比刚才有了明显的进步。魈练完剑,走了过来,看着纸上的字,对胡桃说:“写字如练剑,需心手合一。你心太急,所以写不好。”
胡桃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大师兄,我知道啦,我会慢慢练的。”
种离合上书,看着三个徒弟,脸上洋溢着满满的欣慰。古华派的日子,没有江湖的刀光剑影,没有世俗的纷纷扰扰,只有清晨的薄雾、淡淡的墨香、闪烁的剑影和孩子们清脆的笑声,简单而又温暖。
日子一天天如流水般过去,古华派的日常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行秋依旧喜欢在清晨的薄雾中,静静地坐在石桌前练字;魈依旧在幽静的竹林里,专注地练着剑;胡桃依旧像个小探险家一样,满山遍野地寻找着“好东西”;种离依旧在药田边,细心地打理着草药。
有一次,胡桃在山后发现了一片绚烂的野菊花,金黄色的花朵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开得正艳。她兴奋得像个小疯子,采了一大束,蹦蹦跳跳地回来分给师傅和师兄弟。种离把菊花插在案头的花瓶里,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淡淡的菊香。行秋用菊花瓣泡了茶,喝一口,清甜可口,让人神清气爽。魈则把菊花晒干,收了起来,说可以用来入药。
还有一次,下了一场倾盆大雨,山涧的水迅速上涨,冲下来许多奇形怪状的小石子。雨停后,胡桃像个小队长一样,拉着行秋和魈去山涧捡石子。胡桃捡了许多五颜六色的石子,开心地说要串成手链。行秋捡了一块光滑的青石,用小刀在上面刻了“古华”二字,送给了种离。魈则捡了一块形状像剑的石子,拿在手里反复把玩,后来竟把它当成了练剑的辅助工具,时常对着石子比划着招式。
最有趣的一次,是胡桃突发奇想,想给大家做点心。她像个小厨师一样,从厨房里找出面粉、鸡蛋和糖,学着山下点心铺的样子做起了糕点。结果,她不小心面粉放多了,水放少了,面团硬得像石头一样。她不甘心,又加了很多水,结果面团又稀得像浆糊。最后,她把稀糊糊的面团倒进锅里煎,煎出来的东西黑乎乎的,又苦又硬。
行秋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但还是强忍着说:“师妹,味道还不错,就是有点……特别。”
胡桃自己尝了一口,皱着眉头,“噗”地一下吐了出来:“好难吃呀!”
种离和魈看着她沮丧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种离走过去,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没关系,第一次做都这样。下次师傅教你做,保证好吃。”
从那以后,胡桃就像个小徒弟一样,跟着种离学做点心。虽然偶尔还是会做出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黑暗料理”,但她的进步越来越大,后来竟也能做出香甜可口的糕点了。
古华派的日子,就像老银杏树上的叶子,一片又一片,堆叠出一段段温暖而美好的时光。行秋在淡淡的墨香中不断成长,魈在闪烁的剑影中逐渐沉淀,胡桃在欢快的笑声中愈发活泼,种离则在岁月的长河中,默默地守护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又是一个清晨,晨雾悄然升起,青竹梢头的墨色依旧浓郁。行秋轻轻推开窗户,看见师傅在药田边细心地打理着草药,大师兄在竹林里身姿矫健地练着剑,师妹在院子里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追着蝴蝶跑。他拿起折扇,扇面上的“听雨”二字早已干透,墨迹浓淡相宜,一如这平淡却又温馨的师门日常。
他微微地笑了笑,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房门,融入了这热闹而又美好的日常之中。古华派的故事,还在继续,在晨雾里,在墨香中,在剑影间,在每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日子里,不断书写着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