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峰回到招待所房间时,已是深夜。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关上门,他反锁房门,又搬来椅子抵在门后,这才打开台灯,在昏黄的光线下摊开手掌。
掌心躺着一枚小小的金属片,边缘还沾着墙灰。这是他从东四胡同17号窗台上找到的——正是他留在陆志伟公文包锁眼旁的粉笔记号被刮擦后残留的痕迹。公文包确实到过狙击点,这个发现让整件事的脉络更加扑朔迷离。
他拧亮台灯,从抽屉深处取出药水。当药水涂在陆志伟遗落的那几张文件背面时,密写文字渐渐显现:
明日十四点,景山万春亭。带公文包。
落款处没有署名,只画了个圆圈三角符号。
刘峰盯着这行字,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这个约见地点与钟诚今日的约见完全相同,但时间却安排在明天。是巧合?还是有人预知了今天的会面?
他想起钟诚今日在混战中的表现——太及时了,及时得像是一场精心安排的戏。那个冒牌临死前说的公文包夹层,更像是个诱饵。若真有关键证据,对方怎会留下活口让他追查?
深夜十一点,招待所前台电话突然响起。刘峰接起,是李晓梅焦急的声音:峰哥,刚才有个戴眼镜的人来店里,说是你朋友,非要留个东西给你。
什么样的人?
三十多岁,穿着中山装,说话特别客气。他留了个牛皮纸袋,说务必转交给你。
刘峰心头一紧:袋子拆过吗?
没有,封得好好的。不过...李晓梅压低声音,我摸了下,里面好像是个硬壳本子。
半小时后,刘峰悄悄从招待所后门离开,绕到经营部。李晓梅等在店里,脸色发白地递上一个牛皮纸袋。刘峰拆开,是本崭新的《红旗》杂志,但中间几页被精心裁切过,藏着一本黑色笔记本。
笔记本的扉页上,熟悉的笔迹写着:陆志伟工作笔记。
刘峰快速翻阅,心跳渐渐加速。笔记详细记录了对刘龙科案的调查过程,其中一页用红笔圈出几个名字,旁边批注:资金渠道可疑,疑与境外有关。更令人震惊的是,最后几页记载着陆志伟对钟诚的怀疑:钟近日行为异常,与不明人员接触频繁。
笔记的最后一页,夹着张模糊的照片:钟诚与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子在茶馆交谈,照片背面写着日期——正是刘峰与陆志伟在茶社见面的前一天!
送本子的人长什么样?刘峰追问。
李晓梅努力回忆:个子不高,戴眼镜,左边眉毛上有道疤...
这个特征与钟诚完全不符。刘峰沉思片刻,突然翻开笔记本封底,在内衬夹层里摸到个硬物——是个微型胶卷。
峰哥,现在怎么办?李晓梅不安地问。
刘峰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街对面,有个黑影迅速缩进巷口。果然,从招待所到经营部,他一直被监视着。
这个发现反而让他冷静下来。对方既然大费周章送来真伪难辨的证据,说明他们需要自己继续参与这场游戏。而游戏的关键,很可能就是明天景山的会面。
晓梅,明天照常营业。刘峰收起笔记本,有人问起,就说我感冒在招待所休息。
那你...
我去会会这位钟主任。刘峰眼中闪过锐光,看看他明天要演哪出戏。
凌晨三点,刘峰悄悄回到招待所。他故意从正门进入,让前台看见自己抱病归来的样子。回到房间,他立即拉严窗帘,借着手电筒的光检查那个微型胶卷。
胶卷里是几张财务报表的翻拍,显示有一笔巨额资金通过香港账户流入内地,最终收款方赫然写着远东贸易公司。但最关键的是批注栏的一行小字:经手人:Zhong。
这个发现与笔记本内容相互印证,却太过完美——完美得像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刘峰将胶卷收进内袋,和衣躺在床上。黑暗中,他把整件事重新梳理:陆志伟的异常、钟诚的及时出现、冒牌夜莺的表演、神秘人送来的证据...每个环节都严丝合缝,反而透着一股刻意。
最可疑的是时间点。从他接触陆志伟开始,对方就像未卜先知般布好了局。除非...
一个念头闪过:除非他身边有对方的眼睛。
这个猜测让他后背发凉。他想起经营部里那些新来的学徒,招待所频繁更换的服务员,甚至...李晓梅描述的那个左边眉毛有疤的送信人特征太过具体,具体得像是在刻意引导。
凌晨五点,刘峰突然坐起。他想起个细节:陆志伟遗落的公文包侧袋里,有张儿童画。当时觉得是家人物品没在意,现在想来,陆志伟独身多年,哪来的孩子?
天刚蒙蒙亮,刘峰就出现在东城公安分局门口。他对着迎上来的民警亮出工作证:我是广东峰华半导体的刘峰,来找你们王队长。昨天他扣押的公文包,可能拿错了,里面有重要文件。
十分钟后,刘峰拿着失而复得的公文包走出分局。在无人的转角,他快速检查侧袋——那张儿童画果然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张新照片:陆志伟被捆绑在椅子上,身后日历显示是三天前的日期。照片背面用报纸剪贴着一行字:交出胶卷,换人活命。
刘峰瞳孔骤缩。原来陆志伟不是同谋,而是人质。整个局,都是为了他手里这个胶卷。
但对方算错了一步——他刘峰,最讨厌被人威胁。
上午八点,刘峰准时出现在景山公园门口。他手里拿着公文包,步伐稳健。在登上万春亭的最后一级台阶时,他对着空无一人的亭子朗声道:
告诉你们主子,想要胶卷,让钟诚带着陆志伟来换。其他人...他冷笑一声,举起公文包,包括里面这份真账本,都会出现在中纪委桌上。
亭子后的松林里,传来树枝断裂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