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街灯昏黄。刘峰没有回招待所,而是绕道城西,凭着记忆走向李晓梅经营部后身那片相对僻静的平房区。晚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却让他因高度紧张而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经营部早已打烊,卷帘门紧闭。后巷堆放着一些废弃的纸箱和零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和煤灰味。刘峰确认四周无人后,走到仓库小院的侧门——这里一般不锁,方便夜间搬运货物。他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闪身而入,反手插上门闩。
仓库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过高窗洒下微弱的光晕。空气中漂浮着尘埃和电子元件特有的金属气味。刘峰靠墙坐下,从内袋取出那个牛皮纸信封,却没有立即打开。
他的手指在信封表面轻轻摩挲,脑海中闪过胡同里那个灰色身影的警告:“信封里的东西,是饵。”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在他的意识深处。如果真是饵,会是什么饵?钓的是谁?
他闭上眼,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茶社密谈、商场反跟踪、公交迂回、胡同交手、警告电话……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不寻常。那个跟踪者展现出的专业素养,绝非常人。而陆志伟在电话里的反应,虽然合乎逻辑,却总让人觉得太过“标准”。
刘峰突然睁开眼。他想到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在胡同交手时,那个灰色身影使用的反擒拿技巧,带着明显的军方格斗风格,而且是最新式的实战技法。这种技法,普通公安系统的人很少掌握,更别说运用得如此纯熟。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成形:这个跟踪者,可能不是境外势力的人,也不是普通的内部“鼹鼠”,而是某个特殊部门的人员。如果是这样,那么整个事件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他小心地打开信封,就着月光仔细查看内容。名单上的外资企业确实存在,关联人员的信息也看似真实。但当他用手指轻轻捻过纸张时,发现第三页的纸质略有不同——更厚实,透光性稍差。
刘峰从工具架上取来一把小镊子和放大镜,这是平时检修元器件用的。在放大镜下,他发现第三页纸张的边缘有极其细微的粘合痕迹。他用镊子小心地揭开表层,下面竟然是一张半透明的薄纸,上面用密写药水写着几行小字:
“名单中第三、第七项为虚设,实为对方试探渠道。重点关注第五项远东贸易公司,其财务总监系安全部门潜伏人员。切莫接触,避免打草惊蛇。”
刘峰的呼吸一滞。这封信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它既是一份调查名单,又是一份测试卷,更是一份双重密码的信件。陆志伟交给他的,不仅仅是一个任务,更是一个考验——考验他的能力,也考验他的立场。
而那个跟踪者的警告,现在有了新的解释:对方可能不是阻止他调查,而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他名单中暗藏的玄机。这种曲折的提醒方式,本身就说明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想象。
就在这时,仓库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刘峰立即收起信封,闪身躲到一堆货箱后面。门闩被轻轻拨动,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月光下,刘峰看清了来人的侧脸——是李晓梅。她穿着睡衣,外面披着一件外套,手里拿着手电筒,脸上带着警惕的神色。
“峰哥?是你吗?”她压低声音问道,手电筒的光柱在仓库里扫过。
刘峰从货箱后走出:“是我。你怎么来了?”
“我睡在店里,听到后院有动静。”李晓梅松了口气,随即关切地问,“这么晚过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刘峰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把她卷入太深:“没事,就是有些技术资料要连夜整理,招待所不太方便。”
李晓梅点点头,没有多问。她走到墙角,打开一个暗格,取出备用的煤油灯点亮。昏黄的灯光在仓库中摇曳,给这个寒冷的秋夜增添了几分暖意。
“峰哥,有件事我觉得该告诉你。”李晓梅突然说道,“今天下午你走后,有个生面孔来店里转了很久,问东问西的,不像普通顾客。我问他要买什么,他说随便看看,但问的都是些经营上的事,比如咱们主要和哪些单位有业务往来之类的。”
刘峰心中一动:“长什么样?”
“三十多岁,戴眼镜,穿着中山装,说话挺客气,但眼神特别亮,看人的时候让人发毛。”李晓梅描述道,“他临走前还特意问了句,说听说刘总回来了,是不是要在北京长待。”
刘峰的眼神变得深邃。这个描述,和胡同里那个灰色身影对不上,但显然又是另一拨人。他已经成了多方关注的焦点。
“我知道了。”刘峰平静地说,“这几天你多留意着点,有什么异常及时告诉我。对了,明天一早,你帮我去办件事……”
他低声交代了几句,李晓梅认真点头。在这个看似普通的夜晚,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北京城悄悄撒开,而刘峰已经站在了网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