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夜晚,香港半岛酒店宴会厅内流光溢彩,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与香槟的气味。这里是某顶级商会举办的年度慈善晚宴,政商名流云集,是一场名副其实的浮世绘。
入口处一阵轻微的骚动。程雪身着一袭宝蓝色露肩曳地长裙,丝绒材质勾勒出曼妙身姿,颈间钻石项链熠熠生辉,她优雅地挽着男伴的手臂,瞬间吸引了众多目光。而她身旁的刘峰,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炭灰色定制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虽面容年轻,眉宇间却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气度,在众多或发福或沧桑的中年企业家中,显得格外出众。
“那位就是程家的大小姐?她身边那位是谁?面生得很。”一位珠光宝气的夫人低声问同伴。
“听说叫刘峰,内地来的,搞半导体的,就是前阵子跟美国‘硅光’打官司赢了的那个。”
“哦?就是他?这么年轻?看来是真有几分本事。”
“哼,谁知道是不是全靠着华东的资源和程家的面子才走到今天的?程大小姐的眼光,这次倒是有些让人看不懂了。”窃窃私语声中,夹杂着欣赏、好奇,也少不了几分审视与轻蔑。
程雪对周围的议论恍若未闻,从容地与相熟的人点头致意,一边低声向刘峰介绍着场中的重要人物。刘峰面色平静,目光沉稳地扫过全场,将那些或善意或探究的眼神一一纳入心底,程雪将他带到这个酒会,就是想让峰华半导体进入国内商场里,比起与硅光这种外国企业的对抗,国内的商人更懂得怎么利用国内环境,也有更多的尔虞我诈。
很快,几位做实业的老板主动迎了上来。他们更看重实实在在的技术和拼搏精神,对刘峰这位“硬骨头”颇有好感。
“荣电器”的王总,一位笑容可掬、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率先伸出厚实的手掌与刘峰用力一握:“刘总!久仰大名!你在法庭上那番话,说得太好了!有骨气,有见地!为我们这些埋头搞制造、做实业的人大大争了口气!”他声音洪亮,带着北方人的豪爽,“我们‘荣电器’正在寻求稳定可靠的控制器芯片供应商,刘总,有没有兴趣深入合作一下?”
刘峰不卑不亢地回应,递上自己的名片:“王总过奖了。‘荣电器’是家喻户晓的民族品牌,能有机会合作是峰华的荣幸。这是我的名片,期待后续能向王总多多请教,深入交流。”态度得体,既不妄自菲薄,又充分表达了尊重。
程雪在一旁微微颔首,对刘峰的应对颇为满意。
接着,一位眼光毒辣的投资界大佬李董也走了过来,他端着酒杯,直接切入主题:“刘总,你们峰华半导体的模式很有特色。不盲目追求最尖端,而是深耕应用和市场,这个差异化赛道选得聪明,很有潜力。下一轮融资,可以考虑我们基金。”
刘峰微微欠身,清晰表达了自己的战略:“感谢李董赏识。峰华现阶段的发展,更需要的是产业资本的战略协同和下游市场的深度绑定,希望能先扎实地把产品和市场做深。不过,李董的建议和看好,我会认真考虑。”他既表达了感谢,也委婉地表明了公司现阶段的融资偏好,保持了独立性。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抱持善意。不远处,几位靠着家族背景或投机起家的富二代聚在一起,看着如鱼得水的刘峰,语气酸溜溜的。
“啧,内地来的土包子,换身行头就以为能挤进我们的圈子了?还不是靠着女人上位。”一个穿着花哨西装的年轻人晃着酒杯。
另一个对程雪有明显企图的富二代语气更刻薄:“程雪也不知道看上他哪点?要家世没家世,要底蕴没底蕴,除了会画几张电路图,还有什么?我看他那公司,离了华东,什么都不是。”
这时,一位与程家素有生意往来、也对程雪倾心已久的年轻富豪赵公子,端着酒杯,脸上挂着略显浮夸的笑容走了过来,目光直接掠过刘峰,对程雪笑道:“雪儿,今天真是光彩照人。这位是……面生得很,不介绍一下?”
程雪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但仍保持礼貌:“赵公子,这位是峰华半导体的创始人刘峰先生,也是我们华东集团重要的战略伙伴。”
赵公子这才仿佛刚看到刘峰一般,斜眼打量了他一下,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佻:“哦~原来是刘总。听说你的公司最近风头很劲啊。不过,刘总,这高科技行业,水可深得很,光靠一时运气和……贵人的提携,是走不远的。刘总从内地来,怕是还没完全适应我们这儿的游戏规则吧?”
这话语中的挑衅意味十分明显,周围几道目光立刻聚焦过来。刘峰面色平静,迎上赵公子略带戏谑的目光,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赵公子说得对,每个圈子确实有它的规则。我的规则很简单:用产品说话,用实力立足。至于适应与否,时间会证明一切。就不劳赵公子费心了。”
这番不软不硬的回击,既点明了自己的根本,又暗指对方关注点浮于表面,让赵公子一时语塞,脸上有些挂不住。周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和玩味。
程雪适时地伸手轻轻挽住刘峰的手臂,对赵公子露出一个明媚而疏离的笑容:“赵公子,失陪一下,我带刘峰去见几位重要的前辈。”说完,便优雅地挽着刘峰转身离开,留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赵公子。
摆脱了令人不快的应酬,程雪带着刘峰走到宴会厅外安静的观景阳台。维多利亚港的璀璨夜景在脚下铺陈开来,夜风微凉。
程雪看着刘峰,眼中带着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刚才……应付那些人,辛苦了吧?”她轻声道,“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捧高踩低,虚与委蛇,很多时候比的不是实力,而是背景和关系。”
刘峰松了松领带,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港岛,摇了摇头:“还好。比我想象的……要更直接一些。不过,这也是必经之路。要想把事业做大,不可能永远只待在实验室和工厂里。”
“你刚才应对得很好,”程雪由衷地说,目光柔和,“尤其是对赵公子。不卑不亢,有分寸又有力量。我父亲要是看到了,肯定会更欣赏你。”
刘峰转过头,看向在夜色霓虹映衬下更显明艳的程雪,真诚地说:“程雪,谢谢你。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让我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也看到了……更真实的你。”
程雪嫣然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侧头问他:“那……这个更真实的我,你还适应吗?”
刘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侍者托盘上的两杯香槟,递了一杯给程雪,然后举杯示意,嘴角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为更大的世界,”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也为……更好的我们。”
程雪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与他轻轻碰杯。玻璃杯相撞的清脆声响,融入了维多利亚港的夜色中,一种超越商业合作的、更加私人化的理解和默契,在悄然生长。
晚宴结束时,刘峰和程雪在酒店门口道别。程雪由司机接走,刘峰坐上了华东集团为他安排的车。车子驶离半岛酒店,汇入夜晚的车流。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返回东莞的沿海高速上,窗外是香港新界北部略显稀疏的灯火,与身后港岛的极致繁华形成对比。宴会厅里的喧嚣、香水味、虚与委蛇的笑容和暗藏机锋的对话,如同潮水般从刘峰脑海中褪去,车内难得的安静让他得以喘息和思考。
他靠在舒适的后座椅上,松开了领带结,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隐没在夜色中的山峦和零星的村屋。刚才宴会上的场景一幕幕重现:程雪的游刃有余、赵公子那毫不掩饰的轻蔑、王总李董们精明的打量、还有那些窃窃私语中透露出的、基于出身和圈层的天然优越感。
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脑海中:在这个逐渐成形的规则里,干部的儿女,以后大概率还是干部,享受着信息与渠道的红利;资本家的儿女,以后多半还是资本家,继承着财富与人脉的帝国。 就像一张早已织就的巨大网络,代代相传,牢牢占据着最好的资源和位置。而普通人家的孩子,厂里那些埋头苦干的工程师和工人,想要冲破这张网,需要付出多少倍的努力、承受多少倍的凶险?甚至可能拼尽所有,也只是在网眼间艰难求存,难以真正触及核心。
他想起了自己重生前见识过的那些后来愈演愈烈的现象:学区房、精英教育、壁垒森严的圈子……寒门再难出贵子,上升通道似乎正在变窄、变得崎岖。如果科技和产业发展的果实,最终只是被少数固有的阶层所收割,那这样的繁荣,根基又在哪里?对大多数勤勤恳恳的普通人来说,是不是太残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