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站货场规模庞大,车辆进出频繁,一派繁忙景象。刘峰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在货场外围找了一家可以观察到大门的茶馆,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需要先摸清那个托运站的货车进出规律,以及他们在货场内的具体活动区域。
茶水廉价而苦涩,但他毫不在意,目光始终锁定在货场入口。整整一个下午,他看到了那家托运站的货车进出两次,都是空车进去,满载着大小不一的木箱和纸箱出来。箱子上的标识看不清楚,但凭感觉,那些箱子的规格和重量,似乎不全是音像制品该有的样子。
更让他留意的,是其中一次,那辆托运站的货车出来时,后面还跟着一辆没有明显标识、但看起来保养得很好的墨绿色吉普车。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了货场,拐向了与市区相反、更偏僻的郊区方向。
军用吉普?虽然车型老旧,但那种墨绿色和硬朗的线条,让刘峰下意识地联想到了部队。是巧合,还是这托运站运送的货物,或者其背后的业务,与某些特殊单位有关?
这个发现让刘峰的心跳加快了几分。如果“新世纪音像公司”的业务真的牵扯到军用物资或者敏感物品,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赵晓波所谓的“特殊渠道”,恐怕远不止走私几盘磁带那么简单。
他按捺住立刻跟上去的冲动。在人生地不熟的广州,跟踪车辆是极其危险且不理智的行为。他记下了那辆吉普车的特征和离开的方向,决定换个思路。
第二天,刘峰换了一身更朴素的、类似本地工人的衣服,早早来到了货场附近。他注意到货场门口有一些等着拉零活的板车工和搬运工。他凑过去,递上烟,用生硬的粤语夹杂着普通话,假装是个刚来广州找活干的北方人,向他们打听货场里的情况,特别是那家托运站。
“大哥,问一下,里面那家‘顺利达托运部’还招人吗?我看他们生意挺好,车进车出的。”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接过烟,瞥了他一眼:“后生仔,想入行?顺利达啊,生意系几好,不过……”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佢哋啲货有啲杂,有时仲有啲‘硬家伙’,唔系一般人搞得掂(他们的货有点杂,有时还有些‘硬家伙’,不是一般人能搞定的)。而且,佢哋自己人有班底,好少对外招人。”
“硬家伙?”刘峰心里一动,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系乜嘢来噶?(是什么东西来的)”
那汉子摆摆手,不再多说:“唔好问咁多啦,稳食啫,搵过第二家啦(不要问这么多了,谋生而已,找别家吧)。”
其他工人也大多讳莫如深,似乎对这家托运站有所忌惮。
线索再次指向了“不一般”。刘峰没有气馁,他改变策略,在货场外围耐心等待。中午时分,他看到几个穿着“顺利达托运部”工装的男人从货场里出来,走到附近一家大排档吃饭。刘峰也跟了过去,在他们旁边的桌子坐下,点了份一样的快餐。
他默默听着他们的闲聊。工人们说的多是些生活琐事、抱怨活累钱少,但偶尔也会提到“老板要求高”、“那批货要小心点搬”之类的话。其中一个工人抱怨道:“琴日搬嗰几只木箱,死重死重,又唔俾问系乜,神神秘秘(昨天搬那几只木箱,重死了,又不让问是什么,神神秘秘)。”
另一个年长点的工人低声呵斥:“收声啦!做嘢就做嘢,咁多意见(闭嘴啦!干活就干活,那么多意见)!罗老板啲野,系你我可以问噶?(罗老板的东西,是你可以问的吗?)”
罗老板!刘峰精神一振,终于听到了这个关键的名字!而且是从托运站工人的口中听到的!这说明,“顺利达托运部”很可能就是“新世纪音像公司”关联的物流环节,甚至可能直接受那个神秘的罗老板控制。而那些“死重死重”又神秘的木箱,里面装的恐怕绝不仅仅是磁带。
刘峰快速吃完饭,先行离开。他没有再回招待所,而是按照记忆,朝着昨天那辆吉普车消失的郊区方向走去。那是一片城乡结合部,有农田,有零散的工厂,也有大片待开发的荒地。道路崎岖不平,行人车辆稀少。
他走了很远,一路留意着周围的建筑和车辆。在一个岔路口,他看到路边有一个简陋的修车铺,门口停着几辆破旧的卡车。他走过去,借口自行车坏了(他并没有自行车),向修车铺的老师傅打听附近有没有仓库或者工厂。
老师傅叼着烟卷,头也不抬地指了指一条更偏僻的土路:“沿住呢条路一直行,转过个山坳,有间好大嘅旧仓库,以前系粮仓来嘅,依家好似租咗俾人做货仓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转过那个山坳,有个很大的旧仓库,以前是粮仓,现在好像租给人做货仓了)。”
旧仓库?粮仓?刘峰谢过老师傅,沿着土路走去。土路坑洼,两旁是半人高的杂草。转过山坳,果然,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上,矗立着一排高大但显得破旧的砖瓦结构仓库,围墙很高,大门紧闭,门口也没有明显的标识。仓库周围很安静,看不到什么人影,但仓库侧面的一片空地上,赫然停着那辆墨绿色的吉普车!
就是这里!刘峰的心跳再次加速。他没有再靠近,而是迅速隐蔽在路边的草丛里,仔细观察。仓库的位置非常偏僻,防卫看似松懈,但那种刻意的低调和隐蔽,反而透着不寻常。这里恐怕就是“顺利达托运部”运送那些“特殊货物”的最终目的地,也是那个神秘罗老板的重要据点之一。
太阳渐渐西斜,将仓库的影子拉得很长。刘峰趴在草丛里,身上被蚊虫叮咬了几个包,但他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铁门和那辆吉普车,脑子里飞速运转。
这个仓库里,到底藏着什么?那个始终未曾露面的罗老板,会不会在这里出现?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冒险靠近侦察,还是回去从长计议?
眼前的仓库,像一头沉默的怪兽,潜伏在夕阳的余晖中,散发着危险而又诱人的气息。刘峰知道,他可能已经摸到了对方最核心的秘密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