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旁边战壕里,一个满脸硝烟的汉子跳了出来。
是川军的一个营长。
他拍了拍自己腰间挂着的一串东西。
那是用麻绳捆在一起的,好几颗土制手榴弹。
“团长,莫得法子了!”川军营长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炮弹不管用,就用人命填!”
“老子的川军营,还有三百多号弟兄,跟老子上去!一人抱一捆,不信炸不烂他龟儿子的履带!”
他知道,这几乎是九死一生的任务。
面对着移动的钢铁堡垒,血肉之躯能做的,实在太有限。
但他没有半分犹豫。
他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封被汗水浸湿的家书,塞到桂军团长手里。
“团长,广西的兄弟,够爷们!这仗打下来,我服气!”
“要是我回不来了,麻烦你,把这封信,寄回我四川老家……”
“告诉俺老汉,他儿子,没给他丢人!”
说完,他猛地一挥手。
“川军的弟兄们!给老子准备好!等龟儿子再近点!”
敌人的坦克,已经冲到了一百米之内。
机枪的火舌,疯狂地扫射着联军的阵地,打得泥土四溅。
联军的防线,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与此同时。
沪城西南,安子山方向。
“呜——呜——”
刺耳的汽笛声,撕裂了寂静的夜空。
一列装甲专列,正以远超铁轨设计极限的速度,在简陋的轨道上疯狂冲刺。
车轮与铁轨摩擦,迸溅出连绵不绝的火星,整列火车都在剧烈地颠簸,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指挥车厢内。
杨禹廷死死抓着扶手,脸色发白,胃里翻江倒海。
他看着速度表上那根已经冲进红色危险区域的指针,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少帅!不能再快了!”
“过了龙州,前面的铁轨就到头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全都要车毁人亡!”
杨禹廷的声音因为颠簸而断断续续。
这简直是疯了!
彻头彻尾的疯狂!
安子山阵地告急,滇桂川联军的弟兄们快要顶不住了,这谁都知道。
可也不能用这种自杀式的方式去支援啊!
火车不是飞机,它得停稳了,把车上的新式坦克卸下来,才能投入战斗。
现在这么搞,不等赶到安子山,自己这边就先玩完了!
张雪铭却稳如泰山,他一手夹着雪茄,一手拿着地图,眼睛甚至都没离开图纸。
烟雾缭绕中,他的侧脸显得格外冷峻。
“老杨,你说,什么叫‘尽一切努力’?”
他忽然开口,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啊?”
杨禹廷一时没反应过来。
张雪铭抬起头,目光锐利。
“就是把所有能想到的,甚至想不到的办法,都用上。”
“只要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就说明我们做得还不够。”
他掐灭了雪茄,猛地站起身。
“马俢峰!”
“到!”
一个身材魁梧的装甲兵排长,从车厢另一头冲了过来,一个标准的立正,身姿笔挺。
他的脸上,写满了亢奋和狂热。
“少帅!有何吩咐!”
张雪铭指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弧度。
“去!把所有坦克的固定保险都给我掀了!”
“让弟兄们进驾驶室,把引擎全部发动起来!”
“告诉他们,等会儿火车冲出铁轨,不用等老子命令,直接把油门给我踩到底,直奔安子山!”
“玩一把火车上开坦克,会吗?”
此言一出,整个车厢都安静了。
杨禹廷吓得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椅子上。
他张大了嘴,看着张雪铭,感觉自己的总参谋长生涯可能要提前结束了。
疯子!
这绝对是个疯子!
在飞驰的火车上,启动几十吨重的坦克?还要在火车脱轨的瞬间冲出去?
这……这怎么可能做到!
然而,马俢峰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他的眼睛瞬间亮得吓人,胸膛剧烈起伏,因为极度的兴奋,脸都涨红了。
“会!”
“保证完成任务!”
他敬了一个无比用力的军礼,转身就冲了出去,吼声顺着车厢传了出去。
“都他娘的别睡了!少帅有令!准备玩点刺激的!”
五分钟后。
“呜——”
专列拉响了最后一道,也是最长的一声汽笛。
前方,铁轨的尽头在望。
“轰隆隆!”
钢铁巨兽以无可阻挡的姿态,冲出了路基,巨大的车头高高扬起,然后重重地砸进了松软的泥土里。
后面的车厢,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接二连三地脱轨、碰撞、变形!
就在这天翻地覆的混乱中,张雪铭已经坐进了01号指挥坦克的驾驶舱。
他一把抓起无线电送话器,对着喉麦冷静地下达了指令。
“所有单位注意!以三辆为一组,战斗队形,目标安子山!出发!”
“收到!”
“收到!”
无线电里传来一阵嘈杂而兴奋的回应。
“吼——!”
马俢峰就在张雪铭旁边的驾驶位上,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地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嗡——!”
“猛虎”坦克的引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嘣!嘣!嘣!”
固定坦克的碗口粗的钢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崩断!
十五辆涂着“铁血十八星”标志的钢铁猛兽,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史前巨兽,冲破了扭曲的车厢,撞进了漆黑的田野!
履带碾过泥土,撞开灌木,在身后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它们穿过田野,越过丘陵。
当安子山模糊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激烈的炮火声已经清晰可闻。
曳光弹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轨迹,爆炸的火光将半边天都映成了橘红色。
坦克内部,颠簸异常。
杨禹廷被晃得七荤八素,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啪!”
张雪铭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
“醒醒!别发呆了!给老子装弹!”
杨禹廷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装……装什么弹?”
“你个总参谋长,连炮弹都不认识?”
张雪铭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指着炮塔后方的弹药架。
“看清楚了!”
“战斗部最小,弹头尖尖的,是穿甲弹!专门用来干他娘的铁王八!”
“通体漆黑,个头最大的,是高爆弹!炸碉堡,炸步兵群!”
“弹头涂红的,是燃烧弹!给他们的阵地放把火,让他们也暖和暖和!”
“听明白了没?!”
张雪铭语速极快,吐字却异常清晰。
杨禹廷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瞬间进入了状态。
他手忙脚乱地抱起一枚穿甲弹,按照张雪铭的指示,费力地往炮膛里塞。
“对!就是这样!快点!”张雪铭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