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崎慎吾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恨!
他恨自己竟然没有重视那支从四川开拔的军队。
在他的情报里,川军不过是一群装备落后、只会抽大烟的“双枪兵”,根本不堪一击。
可现在,这支他看不起的军队,却成了他面前最棘手的一块硬骨头。
十万生力军的加入,彻底改变了战场的兵力对比。
他想用人海战术耗死桂军的计划,已经宣告破产。
山崎慎吾死死地盯着地图,手指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命令,所有部队,暂缓攻势。”
“后撤,休整。”
滇南前线,一个被炮火反复犁过,几乎快被削平的山头上。
临时搭建的指挥部里。
龙志舟,这位滇军的司令,铁打的汉子,此刻眼眶通红。
他一只手死死地攥着一个搪瓷缸,另一只手重重地拍在对面一个身材中等的军官肩上。
“柳兄!柳兄啊!”
“我龙志舟,代表我们十万滇军弟兄,谢谢你!谢谢你们川军!”
他旁边,桂军名将白崇喜也是一脸激动。
他不像龙志舟那样外放,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手,也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柳总指挥,大恩不言谢!”
“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们桂军的地方,你一句话!”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正是川军总指挥,柳尚。
柳尚脸上带着几分四川人特有的乐天和爽快。
他被这两个军长一左一右地夹着,又是拍肩又是握手,搞得他哭笑不得。
“哎呀,我说龙司令,白长官,你们快放手,再拍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噻!”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
“再说了,我们都是华夏军人,打鬼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你们滇军和桂军,把鬼子打得哭爹喊娘,风头都出尽了。”
“我们川军再不来,连口汤都喝不上了,那我们不是白跑这么远了?”
一番插科打诨,指挥部里凝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龙志舟和白崇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那份发自内心的感激。
川军是什么样的部队,他们比谁都清楚。
装备差,军饷少,被外人戏称为“双枪兵”,一手步枪,一手大烟枪。
可就是这样一支部队,在国家危难之际,硬是凑出了十万条汉子。
他们穿着草鞋,扛着老掉牙的汉阳造,千里迢迢地赶来增援。
这份情,比金子还重。
柳尚灌了一大口水,抹了抹嘴,四下看了看。
“诶?说起来,我有点纳闷。”
“少帅人呢?”
“怎么我们川军的脚板都快磨穿了,他人还没到?”
听到这个问题,龙志舟和白崇喜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龙志舟压低了声音,凑到柳尚耳边。
“柳兄,你有所不知。”
“少帅……在下一盘大棋!”
“我们在这边跟山崎慎吾死磕,就是为了吸引鬼子的注意力。”
“少帅的奉军主力,怕是早就坐着船,从海上绕到鬼子后方,直插两广地界去了!”
“这叫声东击西!”
柳尚听得眼睛一亮,一拍大腿。
“我滴个龟龟!还是张少帅会玩儿!”
“他这是要抄鬼子的老家啊!”
白崇喜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担忧,但更多的是期待。
他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忽然皱起了眉头。
“咦?”
“你们听。”
“鬼子的舰炮声,好像停了?”
“这帮孙子,难道是炮弹打光了?”
龙志舟也觉得奇怪。
“不像啊,鬼子家底厚着呢。难道是转性了,知道我们不好惹,主动休战了?”
柳尚嘿嘿一笑。
“狗改不了吃屎,鬼子还能转性?我看啊,八成是张少帅那边,有动静了!”
……
柳尚猜得没错。
此刻,在数百海里之外的南海之上。
霓虹联合舰队第一纵队旗舰,长门号战列舰的舰桥里,气氛肃杀。
司令官武田信长,正手持望远镜,眺望着东方平静的海面。
他刚刚下令,停止对滇南沿海的炮击支援。
这个命令,让陆军的山崎慎吾气得在电报里破口大骂,但武田信长根本不予理会。
在他眼中,山崎慎吾和他那些在泥地里打滚的陆军,不过是用来吸引华夏人注意力的诱饵。
真正的决战,将在大海上。
“司令官阁下,舰队已调整航向,正向东沙群礁海域前进。”
一个参谋低头报告。
武田信长放下望远镜,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猎人发现猎物般的兴奋。
“很好。”
他走到巨大的海图前,手指点在一个名为“半月岛”的小点上。
那是他们设在南海深处的一个重要监听站和前进基地。
就在一小时前,半月岛发来密电,侦测到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正在从北方高速接近。
整个华夏,能拥有这样一支舰队的,只有一个人。
张雪铭。
“张雪铭……你这只北方的狐狸,终于舍得把你那支宝贝舰队拉出来了?”
武田信长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我还以为你要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呢。”
“命令舰队,全速前进!”
“我要在东沙群礁,为华夏海军,举办一场最盛大的葬礼!”
与此同时,在这片波涛诡谲的南海上,一艘不起眼的华夏渔船,正艰难地逆着风浪航行。
船上,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正满脸忧色地看着自己的阿公。
“阿公,天色不对,这风也邪乎得很,怕不是要有大风暴了!我们赶紧回港吧!”
老渔民头发花白,脸上刻满了岁月和海风的痕迹。
他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眯着眼看了看天边的云,又嗅了嗅空气中那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傻小子。”
“这不是风暴要来。”
他吐出一个烟圈,缓缓说道。
“这是海里的铁家伙们,要打架了。”
少年似懂非懂。
老渔民放下烟杆,指了指西边的方向。
“我们不回港。”
“我们往西边去。”
“海军的那些后生仔跟我们说过,这片海是咱们自家的院子。”
“要是看到挂着膏药旗的铁甲船,就想办法告诉他们。”
“阿公,可是……我们怎么告诉他们啊?我们这小破船,连个电台都没有。”
少年急了。
老渔民神秘地笑了笑,走到船舱边,拍了拍一个用竹子编的笼子。
笼子里,几只神骏的信鸽正咕咕地叫着。
“我们渔家,有我们渔家的办法。”